在深不可测的夜里,星星似迷惑的眼睛,呈现出奇观。黑暗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上了大街小巷。偶尔有几家灯光,摇摇摆摆,一片黑沉沉的,白色的石板路,步步高起。
龙飞就像一个梦游者,深一脚,浅一脚,在石板路上走着。
古老废弃的小教堂的尖顶升起来了,黑黝黝的,那沉重的十字架没有任何色彩,小教堂的轮廓就像沉睡的东北虎。
自从发生了扫街老头被凶杀的案件之后,这座小教堂更没有人前来光顾,白日行人一般也不愿从门前经过,宁可绕道而行。这座小教堂多年来就传闻闹鬼,每逢半夜,总有鬼火闪烁,有时还有狼哭鬼嚎的声音。路人一谈到小教堂,有如说虎色变。自从扫街老头夜间教堂撞见绣花鞋被人杀害之后,这座教堂更是高深莫测,无人问津。
一只绣花鞋的故事已家喻户晓。
龙飞摸黑走入教堂的小门,一片漆黑。借着皎洁的月光,龙飞看到这门是列拱廊,四边有花环,两侧夹着两条有壁龛的柱子,柱头是尖的。顶上有了条竖线花纹,竖线之上刻着一个抱着圣婴耶酥的圣母像。两侧在外面有五个没有门洞的拱门,用花边描画出来。教堂东面的房间,依靠着一些扶壁拱架……
龙飞正观察着,忽然小教堂内灯火辉煌,祭台上点燃了无数的蜡烛,蜡烛分成几排,每排之间,用野花编系。一股葱郁的香气从教堂内喷出,袭人心脾。
龙飞觉得好像是幻觉,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一个黑衣女人跪在烛前祈祷着;微弱的火焰消失在那些穹窿的空虚中……
龙飞觉得,这个女人仿佛就是白薇。
他冲了过去。
一股劲风袭来,蜡烛顿灭,光焰消逝,一切重归黑暗。
龙飞冲到烛前,哪里还有什么女人的身影……不过他的脚踩到一个东西。
龙飞抬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影集,集面灰黄。
黑暗里冲出一个人,双拳朝龙飞击来。
“还我影集!”那人高声叫道。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十分熟悉。
龙飞躲过双拳,朝旁边一闪。
那女人一个旋风,一挥手,几支飞镳朝龙飞打来。
龙飞一一接住。
女人大吃一惊。
女人说道:“我用金条,换那部影集。”
龙飞笑道:“你有多少金条?”
女人问:“你要多少?”
龙飞道:“一吨。”
女人勃然大怒:“我要你的命!”
女人手一抖,手里摸着一支钢笔。
龙飞知她手里拿来是钢笔手枪。
龙飞一顿脚。
“呼!”枪声响了,声音沉闷。
龙飞软绵绵倒下了。
女人喜出望外,俯下身去,去拿龙飞扔到一边的影集。
原来龙飞并没有中弹,他佯装中弹倒在地上,现在见那女人俯身,一伸身,抓住了那个女人手腕,并打亮打火机,照亮了那个女人的脸庞。
那女人脸蛋清秀、白皙、漂亮,双目炯炯,闪闪发光,有几分忧郁。
“白微!”龙飞惊叫道。
“原来是你!”白薇也认出了龙飞。
“你就是那只绣花鞋的主人?”龙飞下意识地望了望白薇脚穿的鞋。
“小飞。”白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的身体一阵抽搐,如同受尽千辛万苦的人羞于见到自己的恋人。
龙飞平静地说:“白薇,弃暗投明吧,共产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蒋介石大势已去,你不要再为他们卖命了!”
白薇双眼露出清澈的光辉;似乎多了几分柔媚。“小飞,我们不谈政治,只叙情谊。”
“世界上不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你要知道,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在等你,自从南京紫金山一别,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白薇往前凑了凑身子。
龙飞闻不到昔日白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芬香,他只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潮湿味。
“小飞,跟我走吧,咱们一起出国,到美国去,去过一种真正的生活,我家里有的是钱,咱们买别墅,买汽车,去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龙飞说道:“你所说的那种生活,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生活,你不觉得空虚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白薇叹了一口气。
龙飞道:“我们两个代表的是两个阶级,不可能再有共同语言了。”
“我不愿听这些政治教条,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我已明白,你在共产党的特工部门工作,可是我劝你还是现实一点好。”白薇的语调已由柔媚转为辛辣。
“你更应该面对现实,因为你已落入人民的法网之中。”
“我对那段初恋至今不能忘怀……”白薇的声音充满了依依难言之情。
“你是梅花组织大陆支部的头目,这些年你都干了哪些坏事?发展了多少特务?”
“有人来了,”白薇叫道。
龙飞回头一望,毫无人迹。
白薇已用脚勾起那本像册,将像册勾向空中,并趁势挣脱了龙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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