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距离藤椅约一间之处在杉树下的杂草间,掉落着一束大丽花,只是当时没有任何人留意到这束花。或者应该说,纵使看到 了也没特别放在心上。他们寻找的大多是一条手巾、一个皮夹之类所谓的遗留物。
调查进行到最后,可供参考的线索如今也仅剩脚印而已。幸运的是,这阵子一直在下雨,地面变得较以往湿滑,前晚雨停后的脚印仍清晰地留在地上。不过打从今早起就不断有人走来走去,想要以此作为突破口,还得费不少工夫调查。过了好一会儿,总算逐一厘清脚印各属于谁,最后仅剩一双可疑的脚印。
单从脚印来看,这是一双鞋幅很宽的家常木屐,这双脚印踩得地上到处都是,看来此人曾在这一带徘徊。与此同时,一名刑警依循脚印的方向搜 索,竟意外地发现脚印是从彦太郎家的檐廊出发而后又回到檐廊的。而且,檐廊下常见的脱鞋石上,正放着一双与那脚印完全一致的旧桐木家常木屐。
刑警一开始着手调查脚印时,彦太郎就已经注意到那双桐木旧木屐了。自从发现父亲的遗体后,他一次也没进过屋里,由此可断定,那脚印一定是昨夜留下的,那么,到底是谁穿过那双木屐呢…
在这一瞬间,他想通一件事。他好不容易才勉强支撑着没让自己当场昏厥。此刻,仿佛有种黏稠的液体在他脑中如旋涡般搅和,他的双眼犹如镜头失焦的照相机,四周的景色倏然模糊。之后,自己挥舞桌上那沉重的镇尺朝父亲脑门砸下的景象如鬼魅幻影般倏然浮现,这无异于一起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逃吧,逃吧,赶快逃走。”
不知是谁在他的耳边慌张催促着,他拼命装作若无其事,一步一步地缓缓远离伯爵家那群用人。对他而言,不知得费多大的努力才能不着痕迹地离开现场,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被人拦下大喝一声“站住”般,眼下的他,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所幸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反常的举动,他才得以安然退回屋檐下围观的人少之处,接下来,他一口气冲向大门。定睛一看,门前正。停着一辆警用自行车,他二话不说猛然跳上车,也没有既定目标,随即埋头猛踩踏板,两侧的房子“刷刷刷”地向后飞。好几次他都因为差点儿撞上来往的行人而跌下车子,一路上他就在这惊险的场面中躲闪行人继续往前飞驰。他完全不清楚目前自己到底身处哪一区,当他即将到达热闹的电车大道时,旋即转弯朝冷清僻静的地方骑去。
不知在大太阳下骑了多久,彦太郎觉得应该已经逃离现场十里以上的路程了,只是东京的街头遥遥没有尽头,或许他其实一直绕着同一个地方打转也说不准。他兀自仓皇地骑着,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自行车报废了。
于是,他扔下自行车拔腿就跑。满身的大汗使得白底蓝花的和服就像泡了水一般。他的双脚僵硬如木棒,全然失去知觉,即便是小小的障碍物也足以将他绊倒。
他口干舌燥,喉咙如气喘病般咻咻作响,心脏像擂鼓似的,在胸腔里疯狂地跳着。他已然忘记最初到底为何非跑不可,不断浮现眼前的弑父幻影刺激得他往前狂奔。
于是,一町、两町、三町,他仿佛醉鬼一般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又倒下,连滚带爬地往前狂奔,好在这令人崩溃的努力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他 体力耗尽的刹那,他倒地不起,完全动弹不得,沾满汗水与灰尘的身体,就在盛夏的毒辣日光下无情地暴晒着。
不久,接获路人通知赶来的警察抓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拉起,他稍稍挣扎了下,似要逃走,遗憾的是,那已然是垂死前的挣扎。就在这最后一刻,他在警察怀里断了气。
在彦太郎逃亡的这段时间,针对伯爵宅邸里的父亲遗体,警方的调查又取得了什么新进展呢?
当警方发现彦太郎不见时,他早已逃窜至半里之外。局长很清楚现在追去已经太迟,立刻毫不犹豫地借用伯爵家的电话,向总局报告事态的新进展,并下令通缉彦太郎。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继续埋首于现场搜证工作,一边等待检察官的到来。
他们都深信彦太郎就是凶手,理由是现场遗留的唯一线索桐木木屐是在彦太郎家的檐廊下发现的;而应为木屐主人的彦太郎又逃之夭夭,这两项 铁证如山的事实已然证明他的罪行。
只是,彦太郎为何杀害亲生父亲?还有,身为凶手的他为何一直到警方赶来后才企图逃逸?现场徒留这两个疑点,所幸这些问题只要抓到他自有分晓。岂料,就在案情看似告一段落的时刻,竟出现了意外转折。
“杀死那个人的,是我!是我!”
从伯爵家意外冒出一名脸色惨白的男子慌张朝局长跑来,劈头说出这么惊人的话。而且,对方简直就像热病患者一般,不断重复着“是我,是 我”。
以局长为首的所有刑警全都目瞪口呆,望着眼前这名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闯入者。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这个人难道穿着彦太郎家的桐木木屐到处走来走去,若真是如此,他是怎么在未留任何足迹的情况下犯下杀人罪呢?出于好奇,他们决定先听听这名自首者的说法。
没想到,他的话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算称之为打破警方有史以来的纪录也绝不夸张。这个人(他是伯爵家的书生之一)坦白的内容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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