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大惊之中,下意识地去掰兵马俑的右手,却掰下来一堆泥粉。
那兵马俑身体纹丝不同,右手缓缓举起,竟然是凭一只手就掐住水哥脖子,把他举到双脚离地。
水哥慌乱中喊出的第一句话是:“Lolita,快逃!”
兵马俑本来向上翘着的嘴角,慢慢向下,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个表情,水哥很熟悉。
水哥用力朝它眼睛打了一拳,兵马俑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但脸上的泥粉也掉落了一块,露出下面人类的皮肤。
水哥的脖子被掐着,没法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大喊:“小陈!”
他的呼吸无以为继,喉咙发出呃呃的痛苦声音,双眼边缘渐渐陷入黑暗。
水哥用最后的力气,勉强侧过脸去,想要确认lolita是不是安全逃掉了。
他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在接替他未完成的工作,轻松地撬动着青铜函盖。而一个丰满的女人,正按着lolita肩膀,强迫她跪在石头底座前面的地上。
水哥昏迷前的最后想法是:打开石头底座,把lolita放进去,再关上青铜涵盖——这就是一个密闭空间。
水哥重新睁开双眼时,以为这又是一个闪回的场景。
因为,眼前的一切太虚幻了。
整个天地之间,再没有了白色的棉花糖般的雾气,而是充斥着耀眼的红光。红光从脚底下的水银湖发出,在某种怪异的力量下,原本银色的湖面变成了鲜血的红色。
母貔貅鳞片的颜色。
不光如此,水银湖以学校所在的山坡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正在快速地旋转着,掀起滔天的巨浪,狠狠拍打着四周围成一个巨桶的黑色岩石。
如果有足够的勇气,从轰隆隆的巨响中,勉强静下心来,就会发现——整个山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漩涡的中心沉没。
不用过多的思考,都能知道漩涡下面,是红色巨型母貔貅,那张越变越大的血盆大口。
现在的水哥,正站在学校门口的平台上,背朝着校门,另外的三面山坡,曾经有着二十七条软索桥,连接着二十七条甬道。在漫长的两千多年里,曾经有二十六个人,被公貔貅所寄生,然后从软索桥走到这里。
然后,公貔貅吃掉了他们全部的脑子,把那辈子所有的记忆跟技艺储存下来,再驱使剩下的躯体跳进水银湖,成为母貔貅的点心。
而这一切,都是现在代替着水哥海马体的那条怪虫,反过来告诉他的。
这不是闪回的画面,因为水哥发现,他可以自由地控制身体。
他低下头,在他面前的黄泥地上,跪着三个人。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两千多年前他最心爱的部下。
而他自己,是大秦的右将军霍岩。
当年,带着他们来到天禄仙岛的方士——徐福,发现了自己和姒姬的感情,更认为他们意欲背叛始皇帝,阻挠升仙的工程。
徐福下令夺去霍岩的兵权,并让校尉陈岳将其斩首。
但是徐福虽通鬼神之术,却不能看穿人心。他不知道,姒姬爱霍岩,但是——陈岳更爱霍岩。
实际上,霍岩跟姒姬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而他跟陈岳自从十二岁起,便每晚在军帐中同眠。
在那个时代,断袖分桃、龙阳之好,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所以,陈岳杀了徐福,把他扔进了银龙湖。可以一代天下大方士,仙师鬼谷子的关门弟子,就死在自己养大的怪物口中。
杀了徐福,所有人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他们都愿意去死,只为了一个人能活下来:霍岩。
对于七百多名从大秦各地征召而来,在天禄仙岛上同甘共苦了六年的将士来讲,霍岩是体恤下属的好将军,而始皇帝只是遥远咸阳的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带给他们的是强制征召、家破人亡的痛苦回忆。
回咸阳,也是被制成“神兵”而死,等待两千多年后的复活。
还不如,就为自己尊敬的人而死。
他们把霍岩绑了起来,在陈岳的主导下,遣散了从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征召而来的六万多民夫,然后,提前开始了升仙的祭祀。
咒文的吟唱自然是交给姒姬,月中仙人宋毋忌的女弟子。而跳给公貔貅看的舞蹈,则是由佘玄来完成。
仪式一旦启动,天禄仙岛就变成了一个孤岛,掉进了时空的缝隙里。等咸阳那边知道之后,已经无力回天。先前挖好的皇陵跟水银的江河湖泊,因为没有公貔貅的点睛,无法跟天禄仙岛上的银龙湖连接起来,只能沦为巨型的池塘跟假山。
在陈岳的授命下,姒姬指挥公貔貅,吃掉了七百多个将士的脑子,再把他们的尸体放入石头底座,浸泡在水银中,封上青铜函盖,再一个个竖起半年前制作好的兵马俑。
想象那种惨状,公貔貅虽然热爱人脑,但享用美食的速度并不快。
所有人,亲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七窍流血、痛苦万分地死去。然后轮到自己。
没有人愿意承受最后死去的痛苦,每个人都抢着最先去死,最后只能靠抽签来决定顺序。
这里面,也包括六年前一起在海难里逃生的王奇跟佘玄,一对同样不应该在一起的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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