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现在这副样子,还协助你们抓捕坏人?不让坏人抓到我就谢天谢地了!”也许是越说越激动的缘故,徐冉那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一点血色,“在枫之墅我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住在医院那段时间,一天到晚问我这个问我那个的,我说了无数遍,我回忆不起什么了,还是问个不休!等我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了,又不让我回家,关在那个顺景苑里小半个月,说是保护我,结果呢,刚才差点被打死……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帮不了你们了,别再对我纠缠不休了!”
刘思缈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徐冉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就听你的。”刘思缈淡淡地说,“我带这位警官立刻离开,然后留下你独自跟一群杀手玩儿城市狩猎的游戏。”
徐冉望了望黑漆漆的四周,夜色正在一点点地深浓下去。
刘思缈慢慢地蹲下,盯着她的眼睛说:“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枚指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不管理气派还是形法派,只有驱凶目标和方法上的不同,在学承上是完全相同的。”徐冉冷静了下来,明白以自己眼下的处境,无论如何都不能任性,所以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凶宅一学,理出《黄帝宅经》,术出古代笔记——也就是说,其基本的原理都是从《黄帝宅经》来的,但是所有的驱凶方法和具体案例,都来自古代笔记。”
“古代笔记?”刘思缈对中国古典文学知之甚少,“你说的哪一本?”
“不是哪一本,是上千本。”徐冉说,“所有的郭先生,都必须对上千本古代笔记中的凶宅案例做到了如指掌、信手拈来的地步,才能在遇到凶宅时知道如何正确应对,因为那都是古人经过实践检验的经验。”
刘思缈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天瑛在旁边有些不解:“何必这么费劲,百度一下不就都能搞定了?”
徐冉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说道:“古代笔记中,应该没有指甲和凶宅相关的内容,就是单说指甲的也极少。我能想到的只有三则。第一个是明朝李中馥在《原李耳载》一书中写到的,有个叫韩万象的人娶傅氏女为妻。‘傅氏早逝,生前好养指甲,有用凤仙花染红,最长者落下,敛时纳棺中’。一天,韩万象做梦梦见亡妻给他掏耳朵,醒来一看,妻子那枚红色的长指甲就遗落在枕头旁边,棺中之物,是怎么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楚天瑛和刘思缈听得目瞪口呆。
“还有清末徐珂编辑的《清稗类钞》中有这样一篇,光绪年间有个名叫杨贞媛的女子,‘喜养爪,蓄之十余稔,爪长二尺余’,杨贞媛用指甲占卜,非常灵验,而指甲一旦折断,往往预示着大祸临头,‘某年,贞媛之无名指爪折,而幼子逝。又一日,中指爪折,而遇盗’。再就是清代褚人获撰写的《坚瓠集》丙集卷四中,记录了一首南宋词人刘过的《沁园春·咏美人指甲》。”徐冉歇了一歇,低声诵道:“销薄春冰,碾轻寒玉,渐长渐弯。见凤鞋泥污,偎人强剔,龙涎香断,拨火轻翻。学换瑶琴,时时欲翦,更掬水鱼鳞波底寒。纤柔处,试摘花香满,镂枣成斑……”
在这遍地碎砖钢筋的烂尾楼里,扑鼻一股水泥的腥气,望着远处茫茫的夜色,竟能听到一个女子吟咏古词的声音,刘思缈和楚天瑛恍如梦境,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拥有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知识体系,这样的体系源于古老而神秘的中国传统文化,绝对不是百度搜索或任何互联网技术所能取代的,必须是在对大量古籍融会贯通的基础上,才能别出机杼,有所生发。
刘思缈拿出手机,拨通了蕾蓉的电话,告诉她已经找到了小郭先生,然后把傅氏女和杨贞媛的故事复述了一遍(考虑到刘过那首词纯粹是描写女性指甲的美丽,所以她直接略过不提):“姐姐,你马上跟濮亮联系一下,让他搜索内部网上的刑事案件资料库,看看最近两个月发生的室内凶杀案中,有没有能和这两个故事中的关键词对应得上的。我等你的回话。”
然后是静静的等待。
楚天瑛凝望着伫立在黑暗中的刘思缈,内心泛起无尽的酸楚,也是那么一个夜晚,草原,铁一样的巨大天幕,寒风呼啸,一切都在惊心动魄地剧烈起伏着,犹如海面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自己的命运伴随着一个伫立在国道上的白衣女孩,开始了不能回头的逆转。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终成一声叹息。
这时,刘思缈的手机响了,接通后,蕾蓉说:“濮亮在内部网查了一下,既没有发现姓傅的女人遇害的记录,也没有姓杨的失独妈妈被杀的案件……”
怎么回事?
刘思缈看了徐冉一眼,难道她在给我提供错误的信息?没道理啊,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动机的误导。
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某年,贞媛之无名指爪折,而幼子逝。
一阵夜风涌过,将挂在楼栏杆上的一个不知写着什么标语的红色横幅,吹得劈啪作响。
难道是——
刘思缈对着手机说:“姐姐,你再让濮亮查一下,有没有姓杨的未婚女子遇害的案件,尸检结果发现她已经身怀有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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