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露申说完,葵已经放开两手,起身独自走向住所。
“小休,我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让你离开我。我也发现,自己过于依赖你,你也太依赖我了。这样下去很不好。我必须孤独地过完一生,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做个普通人。所以,今天大概就是个好机会,我们的契约解除了,你以后不再是我的仆人。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但是没有‘继续跟随於陵葵’这个选项。没有。我会分一些财物、衣裳给你,那是你应得的。这些年来你很努力,我也确实做得有些过分。我希望以后不会再遇见你了,我只希望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能过得幸福。露申是个好人,未来的事情你可以找她商量,她绝不会设计害你。但她终究是个蠢人,听她的话也未必有好处。”葵背对着两人说道,“我将尽快离开这里。我会骑马,也知道怎样驾车,就算迷路,绕上几圈也总能找到方向,所以都不用你们费心。永别了,露申。”
就这样,葵的身影自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露申扶起小休,讲出安慰的话语。小休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办呢,露申姐姐,我好像被主人抛弃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吗?”
“挨打是很常有的,但是小姐说不要我却是第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被原谅……”
“小休没有做错什么,不必寻求那种人的‘原谅’!”
“露申姐姐一定不懂吧。”小休说,“对不起,由于我的原因,破坏您和小姐的友谊。”
“我和她本就不该有什么友谊。来,到我的房间坐坐吧,顺便换一件衣服。虽然不知道我的衣服合不合你的尺寸。”
“不必了,我有我应该去的地方,也有我应该做的事情。露申姐姐,再会了。”
语毕,小休就朝葵的住处跑去。
“小休……”
露申连唤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头。此时的露申,根本没有追赶小休的力气。无奈之下,她只好一个人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经主屋的时候,悼氏叫住了她,问她为什么一身泥泞地回来。露申委屈地扑在母亲怀里,恸哭了一场。哭完,她却有些后怕,担心自己的样子被父亲看到,便问起他的去向。
“你父亲去整理白先生的遗物了。他说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紧接着,露申又问起了钟展诗的情况。
“展诗已经醒过来了,不过扭伤了左脚,现在行动很不方便。江离说昨晚会舞告诉她,钟夫人从长安带来了一些药品,装在一个漆函里。刚刚她说去取药,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姑妈和白先生都死于非命,江离姐应该注意一点才是,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去接她回来。”
“可是你一个人也会有危险吧。”
“没关系的,我不会有事。”
露申说着,起身走向门外。
我这种人,死掉了也无所谓吧——此时露申的心里满是阴暗的念想。她看着雨中的庭院,想起昨晚与葵一起点亮火把的情景,不由怅然。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阻遏了她向记忆深处溯洄的意识流,将她推入更深的恐怖与绝望。
在露申视线的尽头,观江离抱着一个漆函奔向这边,两人之间约有一百步的距离。
下一瞬间,江离倒下了。
她身后约五十步,有一片树林。树林与江离之间空旷无物,也看不到谁的身影。
因为离得太远,露申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奔向江离,却听到后者喊了一声“别过来”。
犹豫片刻之后,露申终于还是迈步向前,踏着泥泞的地面,奔向惊恐的江离。
在距离江离只有三十步的时候,露申听到了江离的一声惊叫,接着,她就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
雨滴落在她身上,又弹向地面。
这时露申终于看清楚了,江离身上插着两支箭,一支射中背部,一支则射中了她的腿。她身后的地面上,还插着三支未射中的箭。
露申扑倒在她身边,握住江离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姐姐的名字。
观家的箭端都施有四镰铜镞,射中目标后,箭簇不会完全没入伤口,血会顺着凹槽涌出。因而,即使不将箭拔出,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江离自知性命难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将露申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果然还是逃不掉……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轮到我……露申,请帮我保护好展诗和会舞……也许下面……”
“江离姐不要说下去了,你会得救的。”
露申毫无信心地鼓励着江离。
“不,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请认真听我说,这次的祭祀和以往的不同……所以,姑妈才会被杀……因为我答应了姑妈……所以……”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自江离口中涌出,她再也无法讲话了,呼吸也随之停止。
后来,听到露申的呼喊声而赶来的悼氏、钟展诗以及观家的仆人,一起将江离的尸体搬到屋里。露申则不顾母亲的阻拦,冲入那片凶手可能藏身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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