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他也不清楚凶手是谁,才这样写的呢?这种假说很难成立。第一,悬崖边有以履反复摩擦地面而留下的痕迹,根据钟展诗的证言,这说明白先生曾在这里与人交谈过;第二,假设他交谈的对象并非凶手,那他便没有见到凶手或无法判断凶手的身份,他应该也不会写下什么文字迷惑我们的调查。你还记得吗,露申,白先生在去世前一晚曾经跟我们说过,‘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吧’,他表示一定会协助调查。因而,白先生一定是在知道了凶手身份的前提下才写下了‘子衿’二字。
“于是,那个问题又出了水面:为什么白先生没有写下凶手的名字?或许你会这样解释,白先生担心凶手立刻到他身边抹去或修改他留下的字迹,所以特意没有写下凶手的名字。但是这种假说也不成立,因为白先生也知道所有人都将去参加小敛仪式,凶手不会花费那么多时间来到涧底修改他的留言。那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写下凶手的名字?”
“也许他……”
露申下意识地应声道,却想不出什么解释。
“也许他虽然见到了凶手的相貌,也与凶手交谈了一番,但是,他并不知道凶手的名字——不,恐怕比那更糟,他根本就以为凶手的名字是‘子衿’!”
“怎么会……”
“露申,其实在你讲述假说的全过程中,凶手一直就在你面前,只是你对她视而不见罢了。我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
于是,露申艰难地将视线投向她正前方的那株柏树以及柏树后面的土丘。
——就在那里,长眠着本次事件的真凶。
二
葵扶起露申,又手持刀身将那把尺刀递与她。面对葵充满信任与宽容的举动,露申愈发为自己刚刚的言行感到羞耻。可是此时的她,并无道歉的心情。葵指出的真相令她困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小休要杀害白先生和自己的亲人。
“露申还记得吧,宴会的时候白先生来晚了。我在他还未到的时候向大家介绍了自己,也顺便介绍了小休。那个时候他不在场,所以自然无从知道小休的名字。后来,小休向我问起‘太一’与‘东皇太一’的关系,我称赞她好学,还说了一句‘也不枉我从《诗经》里为你选了这个名字’。这句话,白先生听到了。请你不要忘记‘子衿’也出自《诗经》,所以他完全有可能误以为小休的名字是‘子衿’。”
“那么,这种误解是如何产生的呢?”
“小休欺骗了他。在将白先生从悬崖推落之前,小休与他曾有过一番对话。在那个时候,她欺骗白先生说自己的名字是‘子衿’。”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怕对方坠落之后一息尚存写下自己的名字吗?”
“小休自然不可能预见到白先生坠入那么深的山涧还能写下凶手的名字。她之所以扯这个谎,其实另有目的:当时小休必须弄清楚‘子衿’二字的含义——不,确切地说,她想了解的是整首《子衿》,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首诗究竟讲了什么。”
“她了解这些是为了……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在江离姐那里看到的木牍!”
“就是这个原因。离开观江离的住所时,我们谈起了那块木牍,而且我解释了《绿衣》的意思,但是并没有解释《子衿》。我还跟你说,‘如果你真的想了解《子衿》的意思,明天去问白止水先生吧’。小休记下了这句话,她后来真的去向白先生请教了这个问题。”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小休要……”
“唯有知道了那两句诗的含义,她才能决定要不要杀观江离。不过,关于她杀人的动机,我想留到最后再讲。在这里我只是想解释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白先生会误以为她的名字是‘子衿’,换言之,她为什么自称‘子衿’。据我推测,她说出这个谎言,主要是想自然地提出她想问的问题,以免让白先生起疑。在宴会上她向我提问的事情,白先生应该还记得,所以在对方眼中,她虽然身份低微,却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但是,若白先生追问下去,问她为什么单单好奇这一首诗的内容,她仍必须想一个合理的缘由。于是,最合理且最符合她身份的理由是什么呢?很简单,假若我为她取的名字就是‘子衿’的话,她向白先生请教那首诗的含义就再自然不过了。因此,白先生误以为‘子衿’是她的名字,继而写下了那样的死亡留言。”
“或许在白先生的案件里还解释得通,可是,江离姐是被人用弩机射杀的,小休她懂得如何使用弩机吗?”
“我在调查钟夫人陈尸的那间仓库时,当着小休的面使用了一次那里的弩机。她这样聪敏的孩子,或许看一次就能学会吧。”
“那么,最后,姑妈的案子要怎么解释呢?如果凶手是小休,她是怎样在重重监视下脱身的呢?”
“解释这个问题需要费一点时间。恐怕,还要从发生在四年前的灭门惨案讲起。在那次事件中,观若英遭受了极大的刺激,因而在她的心里一直留有非常严重的创伤。因此,在这起事件中,她不能被视为完全可靠的旁观者。算了,我还是从头讲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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