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困窘得无地自容。她说的没错,这种程度的小谎话根本无伤大雅。
有须睦子一脸愉悦地瞇细眼,走向电视机。我望着她的背影,内心突然一阵恐惧,感觉她似乎会就此消失无踪。或许是印象中,女演员不是倏地穿过舞台侧边离去,就是消失于摄影镜头捕捉不到之处。我不禁害怕,搞不好这几年的交往,她不过是在我面前扮演爱人的角色。
但她并未消失,而是拿着一本薄薄的杂志返回。“看情况。你还不晓得这消息喽?”
“什么消息?”我接过杂志。那是一本知名狗仔周刊,专门报导演艺圈明星的感情八卦或私生活秘密,在有须睦子眼中,正是对自己穷追猛打、等同敌人的存在,如今居然出现在她住处,简直像冷战时期飘扬在社会主义国家里的星条旗,怎么瞧怎么怪。蓦地。我忆起曾在此看过同样的杂志,因为当时刊有她的报导。“你的意思是,消息就登在这上头?”
“登什么?我的报导吗?”茧美那张存在感十足的圆脸凑近,“终于等到这一天,我也上周刊了。”
“又不是待确认生物辞典。”我把封面转向茧美,“这本杂志专门报导名人的鄙俗八卦,还附上狗仔拍的照片。”
“呿,这世上有什么事不是鄙俗八卦来着。”
她的字典里面应该还留着“鄙俗”一词,相对地,“高尚”一词肯定早已杠掉。
一翻开周刊,页面上斗大的标题就出现“有须睦子”四个字,另外还有“密会”、“不伦”、“深夜的”几个字眼,而和她一起被狗仔拍到的,是个知名男演员,年约四十六、七,炯炯有神的目光令人印象深刻。由于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蓄着胡碴感觉颇狂野,加上说起话来冷冷的,带点忧郁气质,深受女性观众欢迎。连不太看电视或电影的我都认得他,显然是相当有名的大明星。
“这是哪位?”茧美换个角度看照片,“哦”一声笑出来。“喂,你跟他密会啊?”
被唤作“喂”的有须睦子很直接地回道:“那根本不是密会,吃个饭又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可是,报导里写‘不伦’,表示这男的已婚吧?”
“记得还有小孩。”
“哇,出现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茧美把浮现脑中的句子不经思索地念出来,然后盯着我说:“小子,你们根本是半斤八两。你有其他女人,这女的也有其他男人。以为是个人赛,没想到居然是团体赛,搞屁啊。不老实情侣大对决,未免太好笑。”
这两个半月来,我失去所有财产,讲得更精准一点,我的未来与希望正一天天被剥夺。期间我唯一获得的,就是对茧美语焉不群的话充耳不闻的能力。左耳进,立刻右耳出。
“你和他是何时认识的?”记得大约半年前,我与有须睦子在客厅看电视时,屏幕上曾出现这个男的,她还说:“很难相信吧?我还没跟这个人演过戏。”
“最近的事。现下我和他在合拍一部电影,明年会上院线,主角是我喔。记得吗?就是那个导演的戏。”
她说的那名导演,我当然有印象。由于镜头下的影像与色彩氛围独树一格,且擅长打造非现实的对话与场景,她喜欢到几乎看遍对方的每部作品。半年前,确定由她主演对方的新片时,她开心不已,我俩还在客厅举杯庆祝。那时,我故意批评:“不过他的片子有点闷。”她不禁认真地回我:“那是他的片子节奏慢,可是手法非常细腻。照你这么说,所谓电影最精髓的部分不正是最闷的地方了嘛。”
“你现下就是在拍那部片?”我深深感受到时光飞逝。
“这是个机会。”
嗯,没错,的确是个机会。但我不确定她具体所指为何,于是老实问:“什么机会?”
我不觉得她指的是爬上女演员生涯高峰的机会,她对那不会有兴趣的。
“享受人生的机会。”
这样啊,我了然一笑。“你有病哪。”茧美不屑道:“人生何来乐趣可言,有的只是烦恼和痛苦,沿途荆棘遍布,根本没半点好事。”
“嗯,或许吧。”
我不想搭理茧美,仅敷衍地应了声。然后,虽不是要转移话题,我还是问有须睦子:“不过,哪边是真话?”
“什么意思?”
“周刊咬定是不伦,可是一读报导内容,经纪公司响应你们只是吃顿饭。哪种说法才对?”
“还用问?当然是有一腿。有一腿啦,听到没!”茧美简直像座喷发的火山,扯着嗓门道:“不过,这些人被抓到小辫子也不会承认。就算被拍到两个人脱光光抱在一起,仍旧会装死到底。”
“星野君怎么看?你觉得哪边是真的?”有须睦子好奇地望着我,然后换了个问法:“应该说,你希望哪边是真的?若我的确喜欢上这名男演员,你会比较安心吗?因为这样和我提分手比较没罪恶感?”
“不是的……”我答不上来,也不晓得哪个答案会让心里比较好过。更何况,或许无论听到哪个答案,我都不会好过吧。“但我晓得佐野先生应该很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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