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旅车悄然无声。
不知茧美有没有受伤?我蹒跚步向休旅车,不料,车子侧门突然喀啦喀啦打开。
为防范工作服男人突击,我提高警觉摆好备战姿势。但等没多久,只见茧美缓缓下车,头上的布袋被她扯掉一半,缚住手脚的皮带也已拆除,起初虽有些步履踉跄,很快便稳稳走近。
“你、你没事吗?”我问茧美。
她一把扯下布袋,甩甩头活络筋骨,简直像要说出“好,暖身操结束”般,懒洋洋地回我一句:“废话,怎么可能有事。”
“那个……究竟是什么情况?”
茧美回望白色休旅车,“不晓得,不过他们似乎满恨我的。”
“恨你?”
“不知啥时结的仇。”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差点没大骂。茧美旁若无人的言行举止不晓得伤害过多少人,且当中多是违反法律的行动。她根本处于众叛亲离、树敌无数的状态。
“我猜是那群人吧。”茧美扭动肩头,“上次在你女人的公寓里,我不是撂倒几个家伙?就是抢当铺的匪徒。”
“原来如此。”对方试图闯入如月由美朋友的住处,却遭茧美利落摆平。“是那帮人……”不过,他们不是都被逮捕了吗?难不成是同伙下的手?“但绑匪是怎么堵到我们的?”
“大概是在哪里找到我们后就一路跟踪吧。”
“还有,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逃脱的?”
“谁跟你用逃的,传出去多难听,我可是奋战归来的好吗?在车里稍微发个飙,司机当场吓得屁滚尿流,情况就变成那样,真是难堪。”
果然,我叹口气。根本不需要我帮忙,茧美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搞定。
“不过,”茧美鼓着面颊开口:“你真的来救我了耶,小星野。”
“呃。”我不知该说什么,悄声嘟哝:“这倒是……”
霎时,我的脑海浮现热切追逐足球的孩子们,连守门员都拚命冲出,球场上的二十二个人全心全意沉醉在追着球跑的世界里。
三
不知何处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想必是为方才那起白色休旅车造成的事故而来,但茧美不晓得有几分认真地臭着脸抱怨:“吵死了,是哪里出车祸啊?”接着便穿越斑马线走到另一侧的人行道。
“对你,我真的只有傻眼两字。”茧美斜睨着因先前跑太猛而脚步虚软的我,叹口气:“该称赞你太正直嘛,你难道没想过趁我被掳走的时候逃掉?”
我一下子答不上来,“好像……没往那方面想……”最后还是坦承:“嗯,我没想到。”
“真的吗?很难相信啊。”
“我希望你相信。”
“不,我的意思是,很难相信有你这种蠢蛋。”
“不过说真的,我可能也觉得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吧。”
“拚命逃的话,总会有办法。”
我们穿过大楼与大楼之间的狭窄巷道。再走一段,就会通往巴士行经的大马路旁。我连看时间的心情都没有,“那辆巴士”的抵达不是在遥远的未来,而是不久便会依约现身的现实。思及此,我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莫非,我能称为“人生”的时间只剩一丁点,之后就是无止境的痛苦与恐惧?又或者是连这些都不存在,唯有毫无起伏、无色无味、逼人发狂的沉默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连“那辆巴士”的目的地、等在前头的命运轮廓都无从掌握的我,事到临头,才终于任凭自己的臆测膨胀。从牢狱、劳动集中营、手术台、实验室到热带雨林,种种在小说世界里见过的场景浮现脑海。接下来,说不定我将被夺走自由、削弱个人意志,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去,直至死亡的那一天。所谓“搭上‘那辆巴士’”,是否就是这个意思?我恐惧得要命,双腿簌簌发抖,使不上力,且膝盖不停打颤,一步也踏不出去。
“怎么?”茧美俯视着我。虽然以她和我的身高差距,她看向我的视线原本就会形成这样的角度,总之,她带着怜悯的眼神开口:_“怕被换上机械身体吗?”
“很怕。”我老实承认。
“是喔,很怕。那怎么办?”
“没办法,事情已成定局,只能在丹田凝聚气力,正面迎战。”
“什么?”
“小时候,母亲常告诉我,”忆起母亲,我的心头又是一紧,“要是觉得‘好想逃、好恐怖’而怕到站都站不直,就真的会一败涂地。相形之下,即使只是虚张声势地大喊‘有种放马过来!’边正面迎战,受到的伤害反而较少。无论是面对打架、生病或任何情况,一旦夹起尾巴就输定了。”
“不要跟我说你母亲出事的当下,心里也想着‘有种放马过来!’”
“搞不好真是这样。”听不出茧美是出言讽刺还是单纯的疑问,不过,由于我至今从未深思母亲发生意外时的事,一想到母亲直至最后都没示弱,登时勇气倍增。“所以,我也要大步迎上前。”
茧美蹙起眉头,指着我的腿。“不管你怎么打算,那双抖到不行的腿最好是能走路。”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伊坂幸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