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得意一笑:“知天下谈不上,不过该知道的事,我倒是略知一二。”
“那,殿下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若有可能的话,跟这个冥藏联络上。”李承乾眼中有一丝寒光隐隐闪烁,“我有一种直觉,这个冥藏,会是一把好刀!”
吏部考功司郎中崔适涉嫌的是受贿渎职案,不算重大案犯,所以没关在玄甲卫,而是关在刑部的牢房。
此刻,崔适坐在一间昏暗的单人牢房中,蓬头垢面,双目无神。
牢门上的铁链一阵叮当乱响,一个狱卒打开牢门,提着一桶牢饭走进来,粗声粗气道:“犯人崔适,吃饭时间到了!”
崔适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现在都几更天了,才送晚饭,你们就不怕把人饿死?”
“饿死拉倒!”狱卒道,“反正养着你们也是浪费粮食!”
崔适再度苦笑:“案子还没审,有没有罪还不好说,你就敢让我死?万一崔某东山再起,还不知道谁先死呢!”
狱卒呵呵一笑,拿一只大碗往木桶里随意一铲,盛了大半碗黏糊糊的粗麦饭,往前一递,冷不防道:“吃了这碗饭,你就知道能不能东山再起了。”
崔适听出了弦外之音,顿时紧盯着狱卒。狱卒朝那碗饭努努嘴。崔适会意,一把抢过,伸出脏兮兮的手就往饭里抓去。这一抓,果然让他抓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绺五色丝绳。
在唐代民间,这种五色丝绳被称为“长命缕”,一般缠在儿童手臂上,以求辟邪去灾,祛病延年。此刻,崔适拿着这绺长命缕,手竟然开始颤抖,脸色也瞬间苍白。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年前亲手系在小儿子手腕上的长命缕。它现在居然到了这个狱卒手上,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
“崔郎中,有人让我给你捎个字,你听清了。”狱卒凑近,在他耳旁说了什么。
崔适一听,眼中顿时充满了绝望。
狱卒说的字是“扛”。崔适很清楚,这是侯君集捎给他的字,意思就是让他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
“崔郎中,你若是听明白了,自然有人照料你的家人;若是听不明白,这‘长命缕’可就变‘短命缕’了。”
昏暗的牢房中,崔适呆若木鸡,连狱卒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玄甲卫刑房中,一壶郎官清已经见底,刘兰成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唯独还未涉及“玄泉”一事。虽然萧君默凭直觉感到,他不可能是玄泉,但审案毕竟不能靠直觉,所以萧君默决定最后试他一下。
“刘都督,在下闲来无事时,喜欢读一些六朝古诗。”萧君默漫不经心地道,“昨天刚读到一首,其中有一句挺有味道,都督想不想听听?”
刘兰成仰起头,喝光了最后半杯酒,打了个响嗝,笑道:“刘某是个粗人,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不过将军要是有雅兴,说来听听也无妨。”
萧君默凝视着他,慢慢吟道:“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余馨。”
刘兰成听着,目光却自始至终毫无变化。
凭这几年办案的经验,萧君默对人的观察早已细致入微,尤其是人的眼睛——在四目相对的情况下,一个人的眼神是很难藏住什么东西的。假如刘兰成真的是玄泉,无论他如何掩饰,方才听到这句诗时,眼神一定会起变化。然而,他没有。所以萧君默完全可以确定,刘兰成不是玄泉。
命人把刘兰成送回牢房后,萧君默从书吏那儿取走笔录,来到自己的值房,连夜便把审讯结果整理成了一份结案奏表,准备明日一早便上呈李世勣并向皇帝禀报。
将近四更时分,萧君默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把笔搁在架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就在这时,罗彪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刚到门口就大呼小叫:“将军,您太神了,喝一顿酒就把什么都审出来了!”
萧君默把奏表啪地合上,揉了揉眼睛:“我不是让你去歇着吗,干吗又跑过来?”
“我高兴啊!”罗彪乐呵呵的,“这家伙这么痛快就承认他是玄泉,还不够让人惊喜吗?”
“你说什么?”萧君默蓦地一怔。
“将军,您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罗彪笑道,“就刚刚,刘兰成在牢房里大呼小叫的,说他就是玄泉,我想您定是给他施加什么压力了,所以他只好老实招供。”
萧君默已经完全蒙了。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刘兰成明明不是玄泉,为什么要承认?!
此时的萧君默当然不知道,就在刚才的刑房中,刘兰成已经偷偷把于二喜丢下的那卷纸条攥在了手心里。回到牢房后,他趁看守不备,偷偷展开一看,上面用工笔小楷写着:二子三孙皆在我手 认下玄泉 大家平安
在这行字的后面,赫然有一个落款,写着“杨秉均”。
刘兰成顿时大惊失色。他认得出杨秉均的笔迹,更清楚杨秉均的为人,他既然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都在他手里,那肯定不是随便吓唬他。所以,刘兰成不得不面临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如果承认自己是玄泉,其他家人恐怕难逃被株连的命运,但两个儿子、三个孙子的命就保住了;如果他不承认,其他家人固然罪责较轻,但儿子和孙子们必死无疑,这样他刘家就得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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