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白了他一眼:“中间那位。”
“中间?”李元昌装腔作势,“哦,就是姿容最美、眼儿最媚、腰肢最软、歌声最为醉人的那一位吧?”
李承乾邪魅一笑:“七叔,我看你这个人,比萧纲的艳诗还要放荡!”
李元昌嘻嘻笑着:“我若不放荡,也当不了你东宫的座上宾啊!”
“别废话了,快告诉我。”
“飞鸾。”
李承乾眉头微蹙:“艺名吧?”
“教坊乐人,谁不用艺名?”
“这名字不好,俗艳!”
李元昌呵呵一笑:“这还不简单,您给赐一个不就完了?”
李承乾思忖了一下,又道:“这支《小垂手》,是飞鸾自己谱曲编舞的吗?”
“对,萧纲的好些诗,飞鸾都给谱曲编舞了。”李元昌道,“不过我觉得最好的,并不是这支《小垂手》。”
“那是什么?”
李元昌冲他眨了眨眼,表情有些猥琐:“娈童娇艳质,践董复超瑕。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
李承乾一怔,顿觉尴尬,赶紧咳了一下。
这首诗同样出自梁简文帝萧纲之手,是宫体诗中著名的“艳诗”,诗名《娈童》。“娈童”二字本义指容貌姣好、形同女子的美少年,但自南北朝始,便逐渐成为供人狎玩之“男色”的代名词。李承乾乍听之下,自然会觉得尴尬。
李元昌观察着他的表情,又暗暗一笑。
此时歌舞恰好结束,二人当即拊掌。李元昌挥了挥手,乐工及四名伴舞女子快步退下,大殿中央便只剩下敛首低眉的飞鸾一人。
李元昌凑近李承乾,低声道:“人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别忘了,给飞鸾赐个好听的名字。”说完又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旋即走了出去。
李承乾不明白他今夜为何总是如此神秘,摇头笑笑,然后拄着手杖慢慢走到飞鸾面前,仔细地看着她。近距离之下,李承乾发现飞鸾的皮肤比远看更加白皙细腻,五官似乎也更加清丽妩媚,只是一直低着头,总看不真切,便道:“把脸抬起来,让本太子好好看看。”
飞鸾闻言,羞涩地抬起了脸。
李承乾一看,果然比远看惊艳得多,心里正感叹李元昌眼光不错,忽然发觉某个地方不太对劲,登时脸色稍变,急道:“把你的领子拉下来一些。”
飞鸾被他急切的声音吓了一跳,颤声道:“殿下,这……这是为何?”
李承乾一听她说话的声音如此娇媚,越发觉得不对,大声道:“拉下来!”
飞鸾瞬间就红了眼眶,显是被吓着了,只好伸手把脖子上的衣领往下拉了一点。李承乾定睛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在飞鸾的脖颈上赫然有一处明显的突出,那是喉结,男人的喉结!
李承乾惊得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飞鸾。
至此他才终于明白,为何李元昌一整晚都笑得那么神秘,特别是提到萧纲的《娈童》一诗时,表情会显得那么猥琐,原来他真的给自己送来了一名“娈童”!
可是,即使已经知道飞鸾是一个男子,李承乾却依然不敢相信,因为她……不,是他,明明有着绝色女子的容貌和身姿,更有着令人迷醉的歌喉和嗓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男子?!
两人就这样僵在当场,整个大殿静得可怕。
许久,李承乾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飞鸾一惊,当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殿下,您发发慈悲,别赶我走,让我留下来吧,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嗓音依旧跟女子一样轻柔妩媚,连哭泣的声音也仍然是那么哀婉动人。李承乾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别再用这种声音说话!你让我恶心!”
飞鸾浑身一震,紧紧捂着嘴,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口气缓和下来:“别哭了,我并没有怪你什么,也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起来吧,地上凉。”
飞鸾闻言,才稍稍止住哭泣,却不肯站起来。
“为何不起来?”
飞鸾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敢说。
李承乾挥了挥手:“说吧,我不怪你用什么声音。”
“多谢殿下!”飞鸾一开口明显又是女声,“殿下要是赶飞鸾走,汉王殿下一定不会饶了飞鸾……”
“他敢!”李承乾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飞鸾又是一惊,顿了顿才道:“就算汉王殿下他饶过飞鸾,飞鸾也没有脸回教坊了。”
“为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像我等教坊之人,从小被籍没入宫,身份卑贱,只好苦练歌舞,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脱离教坊属籍,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此次汉王选中飞鸾献给殿下,坊中姐妹都说飞鸾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倘若殿下不要飞鸾,飞鸾哪有脸再回去?只能……只能一死了之!”
李承乾听得既烦躁又无奈,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赶你走了,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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