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老村正却忽然大喊一声:“站住!”
萧君默一惊,回头看着他。
“不经我老汉同意,你也敢在这地头上瞎走?”
萧君默连连苦笑,没想到这老汉的派头比京官还大,便道:“老丈,我真是孙阿大表侄,不信您带我去见他,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老村正又看了他半晌,这才挪步走过来,把点心塞回给他:“老朽一生清白,不能受你这奸商之贿,拿走!”
萧君默无奈一笑,只好把东西收起,心想这老汉也不知被哪个奸商骗过,乃至创伤如此严重。
“跟我来吧。”老村正拄着拐棍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这孙阿大也有亲戚?我以为他的亲戚都死绝了!”
萧君默一听,这心里好不是滋味,忍不住道:“老丈,您贵为一村之正,理当亲善乡邻、敦睦风俗,这么背后说人家,不大好吧?”
萧君默本以为老汉听了这话,一定会不高兴,没想到他反而笑了笑,扭头看着他:“你这后生虽然是个商人,不过此言倒也不失厚道。其实也不是老汉刻薄,这孙阿大自从入赘我村,便几乎不与人来往,一副自生自灭的模样,乡亲们也都嫌弃他。前年他婆娘病故,有人合起伙来要赶他走,要不是老汉护着,他哪能待得下去!”
孟怀让是来此入赘的,显然他之前的妻室已经过世。萧君默想着,嘴上奉承着村正,心里却有些沉重。为了守护吕世衡留下的秘密,孟怀让可谓苦心孤诣,算是把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了。隐姓埋名流落到此这么多年,他一定过得异常凄苦。
说着话,村正带他来到了一处大宅院前。萧君默仰头一看,门楣上写着“孙氏宗祠”几个大字。孟怀让怎么可能在此?正纳闷间,村正忽然拿拐棍在地上连击三下,宗祠内突然拥出十几个青壮乡民,个个手持镰刀锄头等物,把萧君默围在当中,一副如临大敌之状。
萧君默惊诧地看着村正:“老丈,这是何意?”
老村正冷哼一声:“年轻人,别装了,你是来找孙阿大寻仇的吧?”
萧君默苦笑:“老丈此言从何说起?”
“自从孙阿大来到我村,我便看出来了,他一定是来此躲避仇家的。”老村正一脸明察秋毫的表情,“年轻人,你方才有句话说对了,老汉我忝为一村之长,便要亲善乡邻。这孙阿大虽然不会做人,可他只要在我夹峪沟一日,便一日是我孙氏族人,老汉我便要护着他!”
萧君默终于听明白了,心里顿时对这老汉生出了几分敬重。他知道多言无益,索性亮出了玄甲卫的腰牌:“村正,在下乃玄甲卫郎将,奉旨调查孙阿大,请你务必配合!”
老村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腰牌,终于神色一凛:“看来老朽又猜对了!将军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又岂能是什么奸商呢!”
萧君默在心里乐了,真想问一句:老丈,商人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孟怀让住在村东头,一溜低矮的土墙围着几间破破烂烂的瓦房,就是他的家了。
萧君默径直走进院门的时候,看见一个身材壮实、约莫五十来岁的汉子,正和三个年轻后生一起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吃饭,饭菜简陋,他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汉子蓦然抬头,跟萧君默目光一碰,似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十六年了,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孟怀让领着萧君默进了屋里,一声长叹,声音中似乎饱含着无限凄凉。
孟家三间瓦房当中这一间稍大点的,便是他们家会客的厅堂了。萧君默环视一眼,但见家徒四壁,屋顶还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一束阳光直射下来,恰好照在孟怀让的半边脸上。孟怀让面目黝黑,皮肤粗糙,脸上皱纹纵横,至少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这十多年来,他过的这叫什么日子?!萧君默心中不免一阵酸楚。
“能否只杀我一人,放过我的三个儿子?”孟怀让凄然道。
“你连我是谁都不问,就认定我是来杀你的?”
“那就说吧,你是哪一路的,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你希望我是哪一路的?”萧君默抱起双手,靠着墙壁,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孟怀让冷哼一声:“不管你是哪一路的,你都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这么说,你知道我是来跟你要东西的?”萧君默笑道。
“别费劲了,你唯一能要到的东西,只有我的人头。”
“你的人头,对冥藏先生毫无价值。”萧君默注视着他。
孟怀让倏然一震。看得出来,尽管时隔多年,“冥藏”二字给他造成的恐惧仍然大得难以想象。由此足以证明,孟怀让不仅是吕世衡在禁军中的部下,更是他“无涯”势力中的重要成员。
“你不会是冥藏的人。”片刻后,孟怀让才强自镇定道。
“为什么?”
“冥藏若真想动手,不会只派你一个人来。”
“聪明!”萧君默一笑,“那你猜我到底是什么人?”
孟怀让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冷笑道:“看样子,跟我当年一样,也是吃皇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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