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贵听着,没说话,心里却也有点不爽。
“陈叔,咱得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在咱地盘上撒野。”
“你想了什么主意?”
陆海忙凑到他耳边一阵嘀咕。
“啊?”陈福贵很吃惊:“会出人命的。”
“不会不会,”陆海说:“我有分寸,怎么样,陈叔你同意不?”
陈福贵看看陆海,又看看天桥下的男人,手不自觉揣进头里,摸了摸那还没被身体暖热的零钱,过了半晌,缓缓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陆海乐得哈哈大笑,又调侃了几句,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这一天晚上,陈福贵睡得极不安稳,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前半夜翻来覆去的,半梦半醒,总觉得天桥下面的火光在映着自己,而那男人的脸似乎在身边飘来荡去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最后竟然贴在了自己脸上,两眼空洞洞,仇恨地望着自己,像要索命一般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陈福贵惊醒,黑暗中确有火光,映着他惊魂未定的脸,天桥下传来一阵怪声,陈福贵探头朝下看看,竟是那男人靠在墙角,用树枝拨弄着火,嘿嘿直笑。
陈福贵心虚得不行,想了想,还是裹紧了衣服,下了天桥。
出去了才发现,外面飘着零星雪花,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着实很冷,陈福贵打着哆嗦来到男人面前,对他招呼:“老弟,太冷,借个火烤烤。”
男人抬头看看他,嘿嘿一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男人选的地方挺好,背风,火烤着,倒不觉得冷,陈福贵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他聊:“老弟你是哪儿的人啊?”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啊啊了两声,直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
陈福贵又说:“看你每天拖着个麻袋去捡瓶子,挣的也不多,还累,和我们一样讨钱多好嘛!”
哑巴只低头腼腆的笑,指了指自己捡来的瓶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双手,竖起了大拇指。
陈福贵瞬间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忽地站起了身,看着哑巴,异常郑重地说:“老弟,以后别在这附近捡垃圾了,去远一点,我是为你好。”
说完,撇下一脸莫名的哑巴,上了天桥去。
后半夜,天桥下的火熄了。
城市的霓虹多半不再闪烁,只路灯孤独地亮着,陈福贵再没睡着,可哑巴却已睡得香甜。夜空中仍飘着小雪,晦暗不明的街口,几道影子晃过,被薄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凌乱的脚印。
睡梦中的哑巴被胸口上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醒,头脑还是混沌的,人已被雨点似密集的拳头砸的瘫倒下去,
什么都看不见,有路灯,灯光却被围拢的人挡的不见一丝光亮,他只看到一道道凶神恶煞的影子,将他团团缠住,疼痛大过天。
“见血了,他,他好像不行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拳头停了下来,有人伸手探了探哑巴的鼻息,扭头就跑:“死,死了!”
一句话,让聚拢起来的黑影一哄而散。
只哑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一切,都被天桥上的陈福贵看在眼里,他缩进墙角去,哆哆嗦嗦点了一支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步行街一如往常喧闹,陈福贵从噩梦中醒来,习惯性的向外探了探头,阳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电器行外的垃圾桶边,哑巴正专注地翻着垃圾桶,如他平日里所做的那样。
他不是……死了吗?
正想着,哑巴忽然抬起头来,朝陈福贵这里望了一眼,憨憨一笑。
见鬼了!
“见鬼了!”
不远处的乞丐也骂了一句,他的目光,亦停留在天桥下哑巴的身上。
陈福贵凑了过去:“刘全儿,你昨儿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刘全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陈叔,你说是不是见鬼,楼下那小子耽误咱们生意,陆海说要教训教训他,结果咱们一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他打死了。真的,我都探过了,没气儿了,怎么今天又活过来了?”
“你们昨天都谁去了?”
“天桥上除了年纪大的,都去了。”
“你们真是……”陈福贵连连叹气,压低了声音:“再看看,兴许他只是伤得重。”
“不对啊陈叔,你没看见吗,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可昨儿晚上那血流的,怎么一晚上可就好了呢?见鬼了,活见鬼了。”
正说着,下面忽然间起了喧哗,两个人探头往下那么一瞧,人生生傻在了那里。
下面的马路上出了车祸,是一辆轿车和一辆水泥车相撞,救护车和警车开来了好几辆,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交通立刻就瘫痪了下来。
陈福贵觉得,那辆轿车好像有点熟悉。
这一整天,陈福贵都有些心神不宁,想找陆海问问昨儿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却稀罕,陆海竟没来乞讨,这才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直到太阳落山,陈福贵才从其他乞丐口中打听到,早上出车祸的那人正是陆海,据说人当场就死了。
晚上,哑巴的桶里照样点了火,从天桥上看那火光,竟比霓虹还要炫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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