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亲自出马给吕梁的儿子理发,吕梁就坐在边上跟他闲聊。不过才坐下来十分钟的工夫,凳子都还没暖热呢,顾客们陆陆续续都来了,一时间,理发店里的孩子玩耍吵闹声,家长聊天声,吹风机呼呼声,水流哗啦啦声不绝于耳。原本还干干净净的地面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剪下来的碎头发,店里的小伙儿拿了把扫帚忙着去扫,吕梁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小张,你们店里每天剪下来的头发怎么的也有一麻袋厚吧?”
小张笑笑:“差不多,生意好的时候得有一麻袋。”
“那这些头发收起来后怎么处理啊?”
“有专门收头发的,他们收了以后捡出来那些发质好的送去做假发,太碎的就直接扔了。”
吕梁顿觉好奇:“哪种算是发质好的?”
小张指了指正背对着他们的一个姑娘,悄声道:“喏,那姑娘的发质挺好,黑长直,不干枯不开叉,做出来的假发也好看。”
吕梁偷偷瞄过去,果然,那姑娘一头齐腰长发,乌黑油亮,看得人心砰砰直跳。再瞧瞧她旁边四十多岁的女人,头发不知染过多少次,半黄不黄的,稻草一样盖在头上,看着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吕梁朝那女人努了努嘴:“小张,那女的的头发你们是绝对不会要的吧?”
“倒找钱都不要!”
吕梁和小张对视一眼,都偷偷地笑。
这天理完了发,吕梁又带着儿子去游乐场玩了一圈才回家,恰好妻子也逛街回来,也是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齐齐的刘海儿,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吕梁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怎么你出去逛一圈街回来,头发竟变得这么长了?”
妻子扑哧一笑,骂他傻:“我戴了假发你看不出来么?”
她说着,去掉了假发,露出了被网套套得严严实实的头,原先的一头短发就箍在网套里。也巧了,网套是肉色的,站远了看,妻子倒像是剃了个光头似的。
“哟!哪里来的小尼姑,怎么入得了我家?”吕梁调侃她。
妻子随口捏了戏腔:“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说着,把网套一去,又是原先一头短短的卷发:“怎么样,我是留长发好还是短发好?”
“就凭你的模样,长发短发都好。”
“油嘴滑舌!”妻子瞪了他一眼,挽起袖子做饭去了。
吕梁好奇,拿起假发翻来覆去看,想想早上在理发店见到的一滴碎发,再看看眼前这顶假发,真难以想象二者原本就是一样的东西,也不知这顶假发上面究竟有多少人的头发。吕梁想着,身上忽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你想啊,也不知道从哪儿搜集来的头发揉捏成一顶假发,上面带着先前主人的气息和味道,如今就被自己握在手里,就好像亲手抚摸过那些人的头发,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
吕梁顿觉恶心,忙把假发扔在了一边,再不愿碰,冲到卫生间洗了好几遍手才算舒坦。吕梁却没有发现,那假发太长,之前他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有些发丝已被他的手带了下来,无意中粘在了他的身上,与他才理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浑然一体。
吕梁当晚就觉得头有些不舒服,痒得难受,洗澡时打了两遍洗发水,这才舒服了。这一夜倒是睡得好,可早晨起来,吕梁却有些不大高兴。不高兴的原因,是他在收拾床的时候见到床上散乱着长长的头发丝,看得他头皮发麻,当下就叫来了妻子:“你看看,这床上都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都没法收拾。”
大早上的没来由一通埋怨,妻子也极不高兴:“怎么是被我弄的啊,咱俩都谁这床,你怎么不说你掉头发呢?”
“我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肯定是你昨天晚上偷偷起来戴着那假发睡觉了是不是?”
“我有毛病啊戴着假发睡觉,亏你想得出来!”妻子很是生气,当下不再理会他,拎了包上班去了。
吕梁这人有些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点脏乱,没办法,只能自己把床上的头发收拾了。这一折腾,上班有些来不及,他匆匆穿了衣服就走,临出门时随意往门口的试衣镜上瞟了一眼,忽然间愣住,折回来又凑近看了看,心里咯噔一声,头皮又发麻了。
他看见了什么?镜子里的他头上竟然有一小块地方的头发不见了,虽只是指甲盖大小,可同周围茂盛的黑发相比起来却异常刺眼。联想到之前在床上看到的碎发,吕梁顿时明白了,原来那些头发竟是他掉的,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长了?
他赶紧向单位请了假,跑去医院看,医生说他这是斑秃,也就是俗称的鬼剃头,虽然现在只有一小块,可斑秃会慢慢增加,最后的结果便是全秃,而对于斑秃,一般没有根治的办法。至于斑秃的原因,可能跟遗传有关,也可能跟内分泌失调有关。
吕梁傻眼了,他不过三十来岁,这么早就要谢顶,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晴天霹雳,简直是晴天霹雳。昨天他去理发时小张还夸他头发好,怎的睡了一夜,就要成个秃子了?
他不能接受,郁郁回了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鬼剃头,这形容还真贴切,斑秃就像是鬼在他头上啃掉了一块,神不知鬼不觉,却骇人得紧。
妻子的假发就放在床对面的梳妆台上,黑长直的假发如今对于吕梁而言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他拿起枕头就朝假发砸了过去,假发晃了晃,随着枕头一起掉在了地上。吕梁分明看见有几丝头发挂在梳妆台上,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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