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和我一起逃吧。”
百合枝由于过分激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颓然地靠在纹三的肩头。纹三抱住夫人瘦削的前胸,好不容易才下了楼梯。刚走下楼梯,耳背的老太婆就呆呆地站了起来。她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刚来到这里。
纹三一把把老太婆推开,朝入口处跑去,踱拉着木屐出了门。监视的刑警全都去了矮子那里,纹三踉踉跄跄地奔跑着。这时候,街上巳经暗下来了,行人也渐渐地少了。幸好,并没有人盘问他。
他们顺利地越过电车道,不知不觉来到隔田川大堤。他们已经没有其它逃路。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力不可支。夫人的手放在纹三的肩上,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凉丝丝的乱发蹭着他的耳朵。一会儿,他们终于到达一条通向山野家的路口。
“不能朝那边走。现在回去,只有等着被抓。喂,继续向前跑吧。”
“不行,我无论如何也得回去一趟。放开,放开我!”夫人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想朝通往自己家的方向拐去。可是纹三紧紧抱住她,不让她走。
“没有必要担心,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逃吧,逃到最远的地方去。”纹三拽着夫人,尖声说道。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纹三的手中挣扎了许久,直到最后精疲力竭。纹三感觉到夫人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软绵绵沉甸甸的,她实在是太累了,失去了抗争的能力。
纹三几乎是拖着夫人沿着堤岸一直朝北跑。人烟变得越来越少了,暮色越加浓重地袭来。他们不知跑了多远,纹三突然发现正对着大堤的右边,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大片茂密的森林。
由于两个人的重量,纹三的腿越来越不听使唤了。他气喘吁吁,胸口几乎要炸裂开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发现了一片可以休息的森林。他打着趔趄钻了进去,让奄奄一息的夫人躺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自己回到大堤,爬到河边,捧起肮脏的河水一饮而尽。等到喉咙稍微好受一点,便用手帕捧起一点水,拿到森林里。
百合枝还是以原来的姿势仰卧在那里,只有脸部淸晰地露在外面。那种略带淫荡的、心慌意乱的神情融入暮色中,勾勒出一种梦幻般的美。
纹三一只手拿着湿漉漉的手帕,呆呆地望着夫人美丽的睡姿。在昨天之前,自己甚至连爱都不敢爱的人,今天竞然和她私奔。一想到这里,纹三就有一种悲壮的、不可名状的让他心痛的感觉。
纹三坐下来,抱起百合枝的头。他并没有用手帕,而是猛地将自已的嘴唇靠近百合枝的嘴唇。他就像小时候对待睡在旁边的表妹一样,偷偷地吻了夫人。
“唉呀,我这是怎么了?”热吻如雨点般落向百合枝的嘴唇。不一会儿,夫人吃惊地说道。
是他的激情把她弄醒,还是她明明知道却故意装出一副刚刚发现的样子?这不能不引起纹三的怀疑。让纹三感到奇怪的是,百合枝醒来时的样子很不自然,醒来后也没有把抱住她头的纹三的胳膊推开。一想到这并不是自己的精神原因,纹三的眼睛一热。
“怎么样,能走吗?”他把手帕靠在百合枝的嘴边,说道,“再坚持一下。从这里向右拐是曳般车站,我们可在那里坐火车(注:当时只有火车〉。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
“不,不行,逃也没有用。那家伙肯定把一切都坦白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呀?我们不是在逃吗?还是你认为我们不能逃出去?”纹三的目光炯炯有神,就像是在背诵戏剧台词。“我的生命毫不足惜,你可以和我一起死吗?”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死这样的话?”
“可是,你不怕上绞刑架吗?当然,我认为只要能逃出去还是要逃的。可是,如果真的逃不出去,难道不是只有一死吗?”
“话虽如此……”
话未说完,百合枝坐在黑暗中许久一言不发。纹三握住她的一只手,也是默不作声。
“无论何时,你都能站在我一边吗?”
“你为什么问这些话?难道你不明白吗?”
“当然明白。可是,即使我还像过去一样,是山野大五郎的妻子?”
“还是一样。”
“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可以发誓。”
“那我告诉你,杀死三千子的并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啊?那人到底是谁?”纹三吃惊地问道。
“是山野,我的丈夫山野。所以,我必须早点回去,让他快点逃走。”
“可是,山野不是三千子的亲身父亲吗?天下哪有这样的怪事?话说回来,即便如此,他重病在身,又怎么能逃得了?而且,您府上现在一定已经被警方包围了。”
“啊,还是不行。不过,说不定那个残疾人已经逃出去了。倘若如此,秘密就不会泄露出去了。”
“原来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手里握着你的把柄,因此你对他才言听计从的。当然,这都是为了你给你丈夫开脱罪责。”
“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百合枝哭诉道,“自从我知进事情的真相,便决心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扞卫山野家的荣誉和我丈夫的安全。这也是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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