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着,购买高额保险本身并不是犯法的事,所以你老实说没有关系。你不肯说实话,难道是因爲信不过我?」
「这……我……」
「你活了四十多岁,一定有些交情深厚的亲友、恩师或推心置腹的知己,但我告诉你,在那狭窄的法庭上,只有我能帮得了你。若你不信任我,这官司就打不下去了。」
「律师先生,是你不信任我。」美津子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保险的事情,上次明明已经说过了……」
相信跟辩护是两码子事。御子柴心想,如果自己说出这句话,不知美津子会露出什麽样的表情?
委托律师打官司的人,多半不会说出全部眞相。并不见得是刻意隐瞒或扭曲事实,而是认定自己是受害者的想法太过强烈,因此不愿说出对自己不利的环节。正因如此,律师接下案子後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透过面谈揭穿委托人的谎言,诱使其说出全盘眞相。接着律师必须将有利条件与不利条件放在天秤上衡量,并且推估审判的局势,爲委托人谋求最大利益。
此时御子柴脑中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过去自己从不曾帮完全无辜的人进行辩护。委托人若不是有什麽难言之隐,就是良心遭肤浅的正义论调所蒙蔽。御子柴的工作,就是以理论及交涉技巧让其罪行获得客观评断。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或许眞的是无辜的。她所招供的内容,以及对御子柴说出的每一句话,或许都是事实。
倘若眞是如此,有必要重新审视这场官司的辩护方针。
「东条小姐。」
美津子察觉御子柴的语气有了变化,神情有些诧异。
「我就暂时相信你吧。现在请你再说一次你先生购买保险的来龙去脉。不要只说大概,我要你说清楚每个细节。」
*
御子柴花了将近一小时,才与美津子谈完。原本御子柴就不抱太大期待,详谈之後的结果,跟笔录的内容果然如出一辙。
但御子柴心中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美津子的描述明明跟笔录一模一样,御子柴却感觉心头有颗说不上来的疙瘩。就好像喉咙卡了一根小鱼刺,若能呑下去就轻松多了,却实在是做不到。
法庭之争往往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御子柴一年到头必须与老奸巨猾的检察官及满口谎言的委托人打交道,直觉早已磨练得异常犀利。但明知事有蹊跷,却看不出症结所在。
御子柴抱着满心无奈走向停在停车场内的宾士车,竟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前方。
「律师先生,你眞是贵人多劳碌啊。」
「又是你。」
御子柴看着安武里美,装模作样地啧了一声。
「你来这里是爲了会见东条小姐,对吧?我看了电视新闻,才知道你接下了这个案子。」
御子柴不发一语,从安武里美身旁经过。安武里美毫不在意地从後头跟了上来。
「听说这是报酬很低的公设辩护案?眞是菩萨心肠。但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你接下这案子,是爲了榨取过世东条先生的保险金,对吧?你打算从那个叫干也的可怜孩子身上挖多少钱?」
御子柴听到这个名字,霍然停下脚步。
「你跟他见过面了?」
「还没有,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眼而已。不过那孩子患有残疾,要给他忠告,恐怕得当着他的面说才行。」
「委托人要我保护孩子不受骚扰。你要是乱来,我就向法院提出申请,限制你的行动自由。」
「哼,不愧是律师。但我告诉你,这世上有很多法律无法制裁的罪,以及不必经过法院宣判的惩罚。」
御子柴心想,这种事不必你告诉我。
「安武小姐。」御子柴转头说道,「你儿子遭我从前的委托人欺负而自杀,这点我相当同情。但你这麽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怨恨,一直活在阴影之中,你认爲儿子会开心吗?」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要……要不是因爲你,我儿子也不会死得这麽没价値!那个畜牲再过两年就可以离开少年院,我们家的晃却再也……」
「出了少年院,还是得一辈子活在忏悔之中,不见得比较好过。」
「再怎麽样也比死了好上百倍!」
「既然活着这麽好,你更应该珍惜接下来的人生,别再做无意义的报仇行爲了。不过,如果你非得找个人怨恨不可,就恨我吧。我愿意当你的对手。」
安武里美开始大吼大叫,御子柴不再理会,发动了宾士车。直到安武里美的身影完全从後照镜上消失,怒骂声依然不绝於耳。
-4-
从东京地方法院到推断爲行凶地点狭山市入间川附近,有没有办法能在一小时之内往返?渡濑及古手川利用汽车导航系统,以抄捷径的方式规划出最短距离。
测量时间选在下午两点,也就是御子柴刚结束第一场口头辩论的时间。两人开着车子从东京地方法院出发,时而奔上空荡的高速公路,接着在住宅区内穿梭,以接近超速的速度奔驰。来回开了三趟,途中尝试过变换路线,却连单程也无法缩短在一小时之内。
「开车来不及,搭电车更加不可能。」
古手川开了数小时车,途中几乎没有休息,早已疲累不堪。
当初主张不能过於相信网路资料,应该实际测试看看的渡濑,却只是轻轻松松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汽车导航系统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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