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见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我这麽做可不是爲了帮你。」在院内动手施暴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一来违反了少年院辅导少年重新做人的本意,二来也扰乱了团体秩序。高层立即下达惩处命令,将雷也无限期关进反省房,至於罪魁祸首柿里,则因辩称遭攻击时没有抵抗,只受到轻微的处罚。
院生虽然年纪小,毕竟立场跟囚犯没两样,高层特意偏袒教官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却让御子柴心中燃起了-股难以宣泄的不甘之火。次郎没办法与雷也见面,同样显得相当沮丧。这个高头大马的壮汉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直肠子,虽然无法开口说话,但内心的情绪完全显露在眼神及举止上。
「你担心雷也?」御子柴一问,次郎频频点头。
「放心吧,他没事的。不必上体育课及劳动,搞不好他心里乐得很。」
御子柴如此安慰,次郎却似乎无法接受,只是不断摇头。
「平常柿里不管说什麽,雷也都可以当作没听见,这次会闹出事情,恐怕是因爲柿里提到了他妈妈。」
「呜呜……」次郎的喉咙发出同意的低吼。
御子柴经常与雷也混在一起,自然多了不少与次郎相处的机会。刚开始的时候,御子柴感觉跟次郎沟通相当困难,但久而久之,已能轻易揣测次郎想表达的大致意思。一来是因爲次郎表达感情的方式相当单纯明快,二来是因爲御子柴在解读次郎心意这件事上付出相当多的心思。何况只要有纸笔,就能进行简单的笔谈。
习惯了之後,御子柴发现与次郎交谈是件很舒服的事。自己不管说什麽,次郎都只会点头或摇头,绝对不会发表个人意见,更不会反驳。对御子柴来说,次郎就像是个沉默的聆听者。
「雷也有没有说过什麽关於母亲的事?」
次郎思索片刻,望着御子柴露出困惑神情。
「听是听过,但你不敢肯定那是眞的还是假的?」
次郎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尽管放心,因爲雷也唯独对你不会说谎。」
次郎听了,错愕地望着御子柴。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什麽具体证据。」
两星期後,雷也被放出来了。长时间的孤独生活,想必过得相当煎熬,但雷也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一出反省房,雷也的嘴就没停过,彷佛要将累积两星期的谎言与尖酸刻薄之语一口气全喷发出来。
「对我来说,反省房眞是舒适极了,既不用念书,也不用劳动。不是我吹牛,少年院里的处罚方式对我是不管用的。说眞的,那些家伙满脑子只想着对我们限制这个、限制那个,这样怎麽会有所成长?」
「什麽都不能做,不会很痛苦吗?」
「别拿我跟凡人相提并论。像我这种头脑优秀的人,什麽都不用做反而是最幸福的事情。我告诉你,我在里头已经想好了将来出人头地的远大计画。」
「远大计画……?雷也,你不是想当律师吗?」
「当律师只是踏上成功之路的第一步而已。首先,绝对不能当庶民百姓眼中的正义使者。这年头不流行玩这套,何况在穷人的圈子里建立口碑,也只会吸引穷人上门而已。最好的做法,是接下申请国赔的公害诉讼案,或是受媒体关注的重大案件,然後在最後关头反败爲胜。宣判後的记者会上,我会这麽说……『爲了替委托人讨回公道,就算对手是国家或法律,我也不惜一战』……如何,听起来不错吧?」
「眞像拍电影。」
「没错,就是要像拍电影。人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大家都爱钱,但只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赚起钱来就简单得多。而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愈像电影情节愈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世上唯一的眞理,但多了电影情节般的理由,大家办起事来都方便。」
「打断你讲大道理的兴致,眞是抱歉。」
雷也突然听见背後冒出这句话,吓得转头一看,发现柿里就站在眼前。
「你……你干什麽……」
「送信给你。」柿里将一枚纯白的信封递给雷也,「你妈妈寄来的。」
雷也一听,脸上的高傲神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夺下信封,朝御子柴及次郎瞥了一眼,突然拔腿狂奔。
御子柴猜想,或许雷也没有勇气在众人面前读信吧。只要是关於母亲的事情,雷也便无法继续虚张声势。
御子柴望向柿里。没想到这个人如此贴心,在也一出反省房就特地送来母亲的信。
柿里的脸上带着笑意。
但那不是充满慈爱的微笑,而是老谋深算的狞笑。
御子柴心中一惊,转头朝雷也奔跑的方向望去,却已看不见雷也的背影。
*
隔天,巡逻的教官发现雷也死在房间里。
御子柴刚听到这消息时,还以爲是开玩笑。平日总是以讥讽及谎言来对抗全世界的雷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自杀这种傻事。
在少年院的房里,不管是自杀或自我伤害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雷也自杀的手法,竟是伸出舌头,然後从桌子上跳下来,藉由坠落的冲击力道将舌头咬断。据说雷也的房间地板上有着大量呕吐的鲜血及挣扎痕迹,可见得他在临死前还痛苦翻滚了很久。自杀的时间是深夜,御子柴睡得太熟,竟然完全没听见声音。御子柴得知这些事後,忍不住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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