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医院里伙食不好吧,家里有菜,回去吃点好的。”
“嗯。”
“腿怎么样了?”
“还行。”
出门赶上晚高峰,车刚上环路就堵死了,汪士奇的话有一搭无一搭,小心翼翼地闪避着危险区域,车里的密闭空间把两个人压得很近。太近了,漫长的等待时间又将这其中最后一点空气挤压殆尽。郑源缩在自己厚重的羽绒服里,盯着前面蒸腾的尾气,被对方的瑟缩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想露一爪子:“……什么时候的事?”
汪士奇手一抖,喇叭突然响了。前面的司机没好气地探出头骂:“瞎哔哔啥!没见全堵着么!”汪士奇气势汹汹地对骂回去,关了窗却只敢通过后视镜间接看他一眼:“啊?你刚刚说什么……我……”
“别装傻了,赶紧说吧,说完了你我都能松口气。”郑源转过头来直面汪士奇,逼迫着对方回以注视:“不然我怕我半夜提刀把你给剁了。”
兴许这句话太有画面感,汪士奇一个没忍住想乐,短促的嗤笑之后想到自己的立场,硬生生地又给憋了回去。
“老郑啊,这个事吧,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
“结婚前还是后?”
“啊?”
“我说,结婚前还是后。”
这有关系吗?汪士奇有点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前,前多了,差不多大三那时候。”
大三,距离他俩结婚还有一年,距离他们确定关系也是一年,一个尴尬的中点。郑源回想了一下大三时的自己。新闻系实习早,他正忙着起早贪黑地给卓一波跑腿写边角料新闻,为了毕业能留在《法制周报》操碎了心。小叶呢?他不知道,他们一个礼拜见一次面,匆匆地在报社楼下碰头吃个饭,然后她就要赶末班车回宿舍了。激情过去,恋爱关系趋向于稳定和无聊,他承认自己不太上心,但这也不是汪士奇掺和进来的借口。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你听我说,我们俩,就一次……是!我是喜欢过她!但是我拿我脑袋担保,真的,就一次,之后我们都没再联系过。”汪士奇的脸涨得通红,一点青筋从颈侧凸起来,郑源知道他没有说谎,正因为他没有说谎,所以事实才更难接受:“所以……是她找的你吗?”
汪士奇等了很久才找到开口的勇气:“也是,也不是。”
2001年夏,汪士奇的暑假一如既往的悠哉。郑源去了《法制周报》实习,几个外地室友也纷纷回了老家,他抱着台电脑没日没夜地打《传奇》,一个月下来近视深了一百度。汪海洋难得回一趟家,推开门看见满地的泡面盒子差点没气到晕过去。“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他把昏昏沉沉的汪士奇拎起来,一脚踹到门外:“明天起去局里实习!敢缺一天勤打断你的腿!”
说是实习,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坐着发呆。局里大案要案不可能真让个警校学生参与,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也用不上他,汪士奇一天天的闲得心里起腻,实在没办法,只好下楼去停车场拉单杠跑圈,临到下班再被徐烨用车顺回去。等跑到第五天的时候,事情突然来了。
“小汪!”徐烨开着辆破夏利,火急火燎地怼到他后脚跟:“快快快,上车!”
“怎么了?急着回去打牌啊?”汪士奇擦着汗挤进后座,徐烨转过头喜滋滋地冲他眨眼睛:“不忙,先跟我出个案子,扫黄打非,嘿嘿嘿。”
汪士奇翻个白眼,他顶看不上徐烨这个人,当警察好几年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混混嘴脸,升职加薪永远没戏,只配被汪海洋打发过来给自己当临时监护人。这要换任何一个谁估计都得炸,偏偏徐烨过得好好的,闲时打打牌喝喝酒,最大的爱好就是碰上扫黄了蹭去过过眼瘾。一言以蔽之——猥琐。
两人在一个低调的招牌门口停了车,徐烨的同事已经在门口站了一排。汪士奇抬头看看,锈铜色镂空的“胭脂”两个字古朴细腻,衬着一盏昏黄的射灯,不像声色场所,倒像个艺术画廊。“听说这次突击检查,扫黄是幌子,真正是来查这个的。”徐烨比了个手势,汪士奇明白过来,这地方估计藏着毒窝,他的神色紧张起来,徐烨倒是一脸喜不自胜:“高级会所,难得有机会进一次,可得看仔细咯。”
木门里面是一道小楼梯,下去之后才知道别有洞天,迷幻的音乐随着袅袅轻烟翻腾四散,到处都是人,柔软的,妖娆的,男男,女女,媚眼如丝钩来绕去,汪士奇傻站着,冷不防屁股被人捏了一把,他浑身一激灵,刚转过头大灯咔嚓就亮了。“警察临检”的吆喝从四处响了起来,舞池里一帮人哭的哭叫的叫,歪七扭八地蹲了一地,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小叶。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打扮成这样的小叶,也是最后一次。烟熏眼影和暗红的唇妆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了不少,该露的地方露着,不该露的地方也差不多露完了,汪士奇吓了一跳,趁着场子里乱哄哄的档口冲过去一把把人拽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走。”
小叶不做声,脚下也不动,汪士奇还想再拉,一只手从背后揽住小叶的腰给抢了回去:“你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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