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夫会训人?」多惠子很讶异。
「我哪有训你。」
「有啊,你很严厉地对我说:『你想想看刚才被你偷东西那家店的老板的心情!你知道书被偷了,要多卖多少本才能平衡损失吗?』你还说,『拚命工作了一整天的老板回到家里望着孩子,沮丧地心想,今天店里书被偷了,营业额呈现赤字。你能想象那幅情景吗?』我被狠狠念了一顿呢。」
由纪夫也还有印象自己说过这些话。并不是他有过人的正义感,也不是道德观念特别强,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生气,即使对方不是鳟二也一样。对由纪夫来说,他就是无法忍受给别人添麻烦还得意洋洋的傲慢态度。「反正要是被逮,装出深切反省的样子就没事啦」这样仗恃着下方有安全网便大剌剌地为所欲为,他怎么都无法忍受。
「鳟二你才奇怪吧,一听我讲完就开始掉眼泪,害我吓了好大一跳。」
「因为……我一想到书店老爹的心情,突然觉得好悲哀嘛。老爹拚了老命流着汗水搬那么重的书,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却被我偷了店里的漫画,忙了一天根本没赚到钱,账面还出现赤字,太可怜了吧?就是因为我偷了东西,老爹的儿子连个书包也买不起,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痛苦得甚至不想活了,我愈想愈伤心,忍不住就……哭了嘛。」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你不觉得愈想愈觉得很有可能是那样吗?」说着这话的鳟二,眼眶中又有泪水在打转。
「鳟二君,你这人还满怪的。」多惠子露骨地冲着鳟二皱起眉头。
「确实颇怪。」由纪夫也点了点头,鳟二的感受性只能以异常来形容。
「不过啊,本来我今天还很期待看到你大展身手,把那些家伙痛宰一顿呢。」
「痛宰那些家伙?由纪夫吗?」多惠子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由纪夫。
「咦?妳不知道吗?由纪夫打架超——强的。」
「才不强呢。」
「这小子的父亲,就是勋爸啊,壮得很,又运动全能,他教了由纪夫很多打架的技巧哦。」
「哦——,原来你不是只有蓝球强啊?」多惠子显然大感兴趣。
「鳟二,别多嘴啦。」
「中学那次我被坏学长包围的时候,就是你救了我的啊,对吧?」
「有过那回事吗?」早已尘封的记忆,从脑中的壁橱顶层柜子冲了出来,迅速在脑内展开来。
当时正值学校棒球社与邻镇中学的棒球友谊赛前夕,按照往例,校内必须组成应援团(注7)虽然平时学生们对于季节活动或是比赛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态度,唯独这一年一度的棒球友谊,由于棒球社的学长们摩拳擦掌干劲十足,都会要求各班派出人手共组学校代表应援团,而非棒球社的同学当然对应援团毫无兴趣,所以通常各班都是透过抽签决定,而那一年由纪夫班上的倒霉鬼,就是鳟二。
注7:应援团,日本特有的传统加油队伍,清一色由男性组成,以独特的威武装扮、硬派粗犷的吶喊、击鼓与举旗等方式,于各种场合发挥提振声势、鼓舞士气的作用。
鳟二一点也不想加入什么应援团,却又逃不掉,只得哭丧着脸一路接受学长们严厉的调教,直到有一天早上,由纪夫接到了鳟二的电话。鳟二绝望地说:「由纪夫,我完蛋了,他们要杀了我。」
「啊?发生了什么事?」一问之下,鳟二解释道:「我睡过头了。应援团的练习,加上今天,我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可是啊,我怎么都不明白有什么必要一大早爬起来练习帮别人加油呢?我还想叫他们先帮我加油,鼓励我早点起床咧。」
「你只能赶快去会合,向他们低头道歉吧。」
「他们昨天说,要是我今天再迟到就要杀了我,我还回说:『知道了,我要是再迟到就任你们宰割。』怎么办啦!」
「你知道严重性,为什么还会睡过头?」
「我一直叫自己『不能睡过头、不能睡过头』,反而完全不想睡,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了嘛。」
「你自己看着办吧。」由纪夫觉得鳟二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天兵,但鳟二就是不肯挂电话,净讲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像是「拜托你啦,陪我一起去好吗?不然要是我被杀了,都是你害的哦」,由纪夫不由得傻眼,要是有时间讲老半天的电话,怎么不赶快收拾出门去学校集合呢?他不只觉得错愕,还觉得很烦,所以他答应了:「好啦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后来呢?」多惠子听得津津有味。
「来到校舍后方,应援团的学长们站成一列打算好好修理我一顿。真是的,不过是迟到一下下,有什么关系嘛。然后啊,他们劈头就找由纪夫的碴,问说:『你来干什么?』」
「那不是找碴,是合理的疑问。」
「那个学长话刚说完,突然就朝着由纪夫一拳挥了过去。由纪夫迅速闪过,紧接着回敬学长一拳,但就在拳头快打到人的时候,硬是停了下来哦!是吧?是吧?」
「是啊。」
那时,由纪夫几乎是反射性地朝学长挥出拳头,但就在下一秒,勋的话语掠过脑中:「打倒对方,只会让梁子结下,还是速速逃走为上策。」于是由纪夫立刻停手。
「那次说到底啊,学长他们也有不对,所以后来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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