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行人,十分冷清,只有他身在一天诡秘的星斗之下。
脚下轻飘飘的,走在路上象是在水面滑行,顷刻之间就到了一所华丽的建筑前。这是什么地方?正这么想着,他就已经滑进了大门,穿过酒香灯影摇晃不定的大厅,以及一些恣意寻欢的男女,到了一扇白色的门前。门上挂着漂亮的玫瑰花环,但那玫瑰是假的。
门并没有打开,但他已经到了房间内,他来不及觉得奇怪,因为还有更奇怪的事:这房间是那么眼熟。波斯地毯,法式家具,水晶灯低垂着。这是雷蒂在“那里”的房间。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他看见了她。她坐在沙发上,穿一件坦露肩膀的土耳其长袍,样式极其简单,但流畅的线条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她曼妙动人的身段,深翡翠绿丝绸面料发出含蓄的光泽,领口和裙边滚一道金色宽边,衬得她雪白皮肤晶莹温润如玉。蓬松的黑色长鬈发漫不经心地滑落在她裸露的肩头,轻易就摄人魂魄。任何男人见到她,都会情愿跪倒在她裙下。
她面前正跪着一个男人。罗宾定睛一看,那竟是安东。
“雷蒂,别拒绝我。这次我有钱,真的,你看——”他跪在地上,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十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急急忙忙铺在地毯上。“你看……这些已经够了,我知道,我问过了。当然,我应该多给你一些,但我只有这么多了……答应我吧,求你。”
罗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安东吗?那个清瘦忧郁的画家,有一种孤高落寞的气质。不,他不可能这样。可是……那的确是他,只是年轻得多。
雷蒂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当然要失望。”罗宾心想。这一瞬间他不知更同情他俩当中的哪一个。
她开口了,声音冷淡而客气:“请起吧,先生,我是不会答应您的。请原谅。您不要再来了。”
“不!”他绝望地呻吟,伏在地板上,声音近乎呜咽:“雷蒂,狠心的姑娘,为什么这样绝情?我来找你这么多次,你都不肯认我……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也许你现在的处境使你不得不伪装……”
他抬起头来,脸上又焕发出光彩:“一定是这样!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小我就知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是我的错,我没有能力带你离开。”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雷蒂的神色温和了一些,她看他的眼神是温柔怜悯的。
象是受到鼓舞,他移前一步,抓住她的裙摆,眼睛热切地瞧向她,面孔因希望而涨红。
“那么,至少,让我常来看你。我就以一个客人的身份来与你相会。我会节省,尽力存钱,每两个月,不,每一个月我就能来与你相聚一次……雷蒂,不要拒绝我。”
罗宾暗自摇头。
果然,雷蒂不为所动:“不,我不接待您。”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她微微侧头,带一个调皮的笑容。这副样子十分可爱。
可是,他愤怒了,站起身来,面孔逼近她的脸。
“你不爱我!难道你爱那些家伙?你连与我喝茶谈话都不肯,却甘愿同那些渣滓上床!”
她毫不畏惧地迎着他怒火中烧的眼睛,脸色冰冷,任他狂暴的言语象火山岩浆般漫过她全身。然后,一丝嘲讽的冷笑缀上她精致的唇角,她一字一句地回答:
“他们比您付得多。”
熔岩冷却了。狂怒的猛兽被箭矢射中。安东脸色由红转白,他痛苦得闭上了眼睛,踉跄着退后。
屋内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良久,他努力振作,以不置信的神情望着她。她仍坐在那里,同一尊大理石像那般冰冷。
这就是他苦恋多年的女孩?安东苦笑着摇头。她的样子那么可爱,又是那么可恨!他恨她。是的,他不再爱她。他象被水浸过一般全身颤抖,他开口了,声音一反常态地尖厉,夹杂着不可抑制的绝望和心碎。他用极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大段话:
“我明白了,我的美人儿。你爱钞票。除了这些花花绿绿的纸你谁也不爱,是吗?啊,是这样吗?亏我还爱了你这么多年……”
“你真是个婊子!”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咒骂,“我原来还不相信,可你真他妈的是个婊子!”
他一边骂着,一边却伤心地流下泪来,他撑住梳妆台,在自己的愤怒中崩溃了,终于滑倒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间传出他衰弱含混的声音:
“雷蒂……对不起……可是我爱你。我从八岁起已经爱你了,雷蒂。从你还是个穿格子布裙,腰间系条手帕的五岁小女孩开始,我就爱你了呀……雷蒂……至少让我与你在一起。”
他哭了起来。
“不要这样,安东,你还是走吧。”
低泣停止了,他似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站起,眼中闪出兴奋的光:“你叫我安东?你肯认我了!那么,你不会再拒绝我?啊,雷蒂!”他向她走去。
“不,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你走吧,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不适合你正如你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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