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这里,布鲁内蒂停下来,走到办公室的窗口站定。
圣洛伦佐教堂临街正面的砖墙已经在最近几个月里卸下了脚手架,但教堂至今还没开放。他注视着教堂,对自己说,他正在犯一个自己曾警告过其他警员不要去犯的错误:他正在假设一个嫌疑犯有罪,然而眼下他甚至连半点能把此人同案子联系起来的确凿证据都没有。但是,正像他知道教堂在他的有生之年里永远也不会再开放了一样,他同样也清楚,圣毛罗该为马斯卡里的谋杀案负责,也该为克雷斯波、玛丽亚·纳迪之死负责。他,可能还有拉瓦内洛。一百六十二套公寓。其中有多少会租给卡纳莱或者其他愿意二话不说就用现金付账的人呢?一半吗?就算是三分之一,每月也能让他们至少赚七千万里拉了,那么一年差不多就是十亿。他想到了那些孤儿寡妇,怀疑圣毛罗会不会堕落到如此弄巧成拙的程度,连那些孤儿寡妇都成了这个阴谋的一部分,就连那些存入联盟保险箱的最低限额的房租也会与其初衷背道而驰,付给那些有名无实的寡妇和子虚乌有的孤儿。
他回到办公桌边,把报告翻了翻,直到找着关于“付款资助那些值得联盟施舍的人”的材料;没错,确实是通过维罗纳银行。他站着,两手撑在桌上,低头对着文件,又一次告诫自己,确信无疑并不等于证据确凿。然而,他还是确信无疑。
拉瓦内洛曾经答应过提供马斯卡里在银行里的账目的复印件,那想必是一些他所监管的投资记录以及他所签署的贷款记录。毫无疑问,既然拉瓦内洛愿意提供这些文件,那么,布鲁内蒂想要找的东西就肯定不在里面。如果想要接近全套的银行和联盟的文件,布鲁内蒂就需要一位法官的命令,而这就只能依靠一种超出布鲁内蒂权限的力量才办得成。
帕塔的一声“请进”从门内传来,布鲁内蒂便步入了他上级的办公室。帕塔抬头一看,看清了来人是谁,便又低下头对着眼前的文件。让布鲁内蒂颇感惊讶的是,帕塔看上去确实是在阅读,而不是把它们当成标榜自己职业的道具。
“早上好,副局长!”布鲁内蒂一边凑近办公桌,一边说。。
帕塔再次抬起头来,朝着他面前的椅子挥挥手。布鲁内蒂刚落座,帕塔便用一只手格往眼前的文件一推,问道:“我要为此感谢你吗?”
布鲁内蒂既不清楚这是些什么文件,也不愿因为贸然承认而丧失战术优势,所以他只能根据副局长的腔调来决定自己该如何应答。帕塔嘲讽的腔调一般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现在并没有这种迹象。对于帕塔感谢的腔调,布鲁内蒂一点儿都不熟悉,至于这种腔调究竟是否存在,他只能猜测,就好比神学家思考守护天使的问题。他吃不准在帕塔的腔调中有没有潜藏着这种情感。
“这是埃莱特拉小姐给您送来的文件吗?”布鲁内蒂大着胆子问,想拖延点时间。
“对。”帕塔说,就像一个男人抚摸爱犬的脑袋一样轻轻摩挲着这些文件。
这么一来,布鲁内蒂就足以领会了。“这些都是埃莱特拉小姐干的,不过有几处该查的地方我也确实提示了一下。”他一边说谎,一边还垂下双眼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似乎在说,为副局长帕塔效劳是很自然的事,他不敢为了这类事邀功请赏。
“他们今晚就去逮捕他。”帕塔喜不自胜地说。
“谁去,长官?”
“财政部门的人。他在摩纳哥国籍申请表上作了假,所以那是无效的。也就是说,他目前仍然是一个意大利公民,而且在这儿已经有七年没有纳税了。他们将会收拾他。他们会把他关进牢里,让他活受罪。”
想到在某些逃税案里,本国的前任及现任部长都曾成功地逃脱制裁,布鲁内蒂便不由得怀疑帕塔的梦想能否实现。不过,他觉得此时此刻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迟疑。他不知该怎么提出下一个问题,只好小心翼翼地说:“他被捕的时候会是一个人吗?”
“问题就在这里。”帕塔说,与布鲁内蒂的目光相遇,“逮捕是秘密进行的。他们将在今晚八点出发。我之所以会知道,只是因为我的一位财政部门的朋友给我打了电话,通了消息。”据布鲁内蒂观察,帕塔的脸上因为心事重重而阴云密布。“如果我打电话警告她,她就会告诉他。那么他将离开米兰,不会被抓祝可是假如我不给她打电话,他们逮捕他的时候她就会在常”他用不着再往下说了,她的名字将不可能不见诸媒体。再往后,不可避免,将出现帕塔的名字。布鲁内蒂注视着帕塔的脸。帕塔在报复心和虚荣心之间挣扎煎熬时,那左右着他脸部表情的种种喜怒哀乐把布鲁内蒂深深地吸引住了。
不出布鲁内蒂所料,虚荣心占了上风。“我想不出一个办法,既能把她引出来,又不惊动他。”
“也许,长官,如果您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的话,您可以让您的律师给她打电话,请她今晚跟律师在米兰见面。那样在警察到达之前,就能把她从——呃,从现在呆的地方引开了——“为什么我要让我的律师跟她谈?”
“或许他会说你愿意谈谈条件,长官?那样就足以在晚上把她引到其他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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