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田要藏的住处,距离伸吾家不到五百公尺远。这年头像这样的平房住宅已不多见,混在风格洗炼的住宅区里显得格外萧条寒酸。
按了对讲机并说明来意后,要藏马上就开了门。
「律师先生,真是非常抱歉,除了为亚季子辩护,竟然还劳烦你照顾伦子……」
根据数据上的记载,要藏已届古稀高龄,但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虽然满头白发,但发色油亮,脸上皱纹不少,但气色极佳。即使是隔着衣服,也看得出他拥有相当结实的肌肉。
「今天我想跟你谈谈辩护方针,打扰了。」
伦子二话不说便走进门内,彷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御子柴也跟着进屋。
客厅的模样比外观更加老旧且磨损严重。墙上挂了一些奖状,但全部都已褪色,给人的印象并非荣誉而是没落。
「这里是隆弘……次男的家,他们夫妻都在上班。还有一个孙子,三人都要到傍晩才会回来。请坐,不必拘束。」
「首先我想确认一件事,你希望亚季子获得减刑的心情,如今依然没变?」
「是啊。」
「但她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
「她也是孙女们的母亲。父亲已经死了,当然得让母亲尽早回到孙女们的身边。」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了。要获得减刑,也就是让法官从宽量刑,必须找出亚季子值得同情的要素。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强调伸吾的过错。」
「你的意思是说……要公开一审法庭上没有提及的伸吾缺失?为了替亚季子争取缓刑,不惜亵渎死者?」
「这就是律师的职责所在。」
「即使违背道德也在所不惜?」
「律师的职业道德与一般社会上的道德完全不同。」
要藏正眼凝视御子柴,彷佛在评断他的本性。
「同样是律师,你跟宝来完全不同。」
「律师就像个人商店,有的黑有的白。」
「邓小平说过,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抱歉,将律师先生比喻为猫,实在是太失礼了。」
「无所谓。」
听说猫只要三天就会忘了饲主的恩情,就这点而言自己跟猫可说是同类。御子柴心里这么想,但当然没说出口。
「而且你还特地到我家来。宝来律师或许是太忙的关系,这阵子连电话也没打一通。」
「他跟我希望得到的报酬种类不同。」
「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简单来说,就是宣传效果,这样你明白了吗?」
要藏注视着御子柴,半晌后扬起嘴角说道:
「御子柴律师,我真是服了你。一般拥有社会地位的人,都懂得做表面功夫。既然是表面功夫,当然底下藏着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大部分的人都基于本能而深知这一点,因此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吐露肺腑之言。像你这种开门见山的做法,反倒让我更加信任你了。」
「谢谢你的恭维。」
「好吧,所有原本不想被警察知道的事,我都不隐瞒了。你想知道的是关于伸吾平日的言行举止,对吗?」
「最好是笔录上没提到的事情。」
「伸吾从小就是个懦弱的人……」
要藏以充满无奈的口气侃侃说道:
「说死人的坏话是很失礼的事,但我是他父亲,应该不要紧吧。伸吾从小的优点大概只有学校成绩优秀,除此之外既没有领导才能,也没有远大的梦想。或许因为我是学校老师的关系,他以为只要维持好成绩且不做坏事,就不会被我责骂。他不擅与人交际,当然没什么朋友,平日的兴趣就是打电动。幸好他从小到大都没有遭同学欺负,顺利从大学毕了业,而且因为爱打电动的关系,进入了软件开发公司工作。那时公司正处于发展期,伸吾的职位也跟着往上爬。但在身为父亲的我眼里,伸吾根本不具备当领导者的才干,只适合在基层低调地开发自己喜欢的软件。」
要藏对亲生儿子的评价乍听之下相当辛辣,但那是因为他将儿子的能耐掌握得一清二楚的缘故。
能够站在客观角度观察事情的人,说出来的话往往也较为精确。要藏的这番言论让御子柴对其证词可信度更增添了三分信心。
「对了,御子柴律师,你对奢侈消费有什么样的看法?」
「这个嘛,就像胃袋吧。」
「胃袋?」
「每个人的胃袋大小都是固定的,吃得太多就会拉肚子。」
「这比喻说得真好。没错,套句俗谚,这叫矮子踩高跷。硬要做逾越能力的事情,最后只是自讨苦吃。伸吾就是没有搞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错把运气当成了自己的实力,若依你的比喻,就是吃饱了还拿食物往嘴里塞。本来应该缩减食量的身体,却反而大吃大喝,结果当然是严重腹泻。但他还是学不乖,满心认为自己的胃袋没那么小,继续吃个不停。」
津田伸吾的性格,一如御子柴原本的预斯。
「我从前也是公务员,深深明白有很多人在组织里待久了,无法看清自己的能耐。看别人因自己的职位而阿谀奉承,就以为那是自己的实力所带来的成果。伸吾正是最好的例子。因此当他被公司裁员时,他气呼呼地说要开一家赚大钱的公司让那些人刮目相看。但他根本没有才能,就算在组织里也难逃裁员的命运,更不用提独立创业。他甚至还没真正采取行动,早在向贷款银行提出创业计划书的阶段,他的创业美梦就破碎了。但他自尊心太强,说什么也不肯当个上班族从基层开始。像这种对未来不再抱持具体规划的人,多半会想靠赌博来一步登天。果不其然,伸吾也落入了这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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