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崎不屑地骂完之后,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你刚刚说你是流氓学生?流氓……这称呼倒也不错。御子柴,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既然我们都是流氓,你愿不愿意跟我搭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年轻时也曾被唤作流氓律师,我们一定合得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下次的会长选举,我希望你代表自由会出马。」
「若是这件事,我应该已经拒绝过了。」
「这次我是认真的。放任那种像班会一样的组织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腐败。唯一的办法,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你是流氓,搞破坏当然是你的拿手好戏。」
谷崎目不转睛地凝视御子柴。态度虽然好整以暇,眼中却释放着热气。
「请容我问个问题……为何你如此对我抬爱?」
「嗯,因为就各种意义上,你都是个突破窠臼的人物。要解决当前的困境,就必须交给一个无法以现有价值观衡量的人。」
「我不仅没办法解决困境,搞不好还是颗会炸毁一切的危险炸弹。」
「那也没什么关系。与其让那些互相包庇的家伙继续腐败,不如彻底毁了干脆。」
看来谷崎真的对律师公会相当不满;才会将御子柴当成了洁身自爱的反体制分子。但御子柴知道自己不仅是反体制分子,更是彻头彻尾的反社会分子。就算是自诩为清浊兼修的谷崎,一旦知道御子柴的秘密,肯定不会再说出像这样的提议。
不过,御子柴不打算主动坦承自己的底细。就像上次一样,打个马虎眼敷衍过去就行了。
「能让我考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下一届会长选举是明年四月,时间还很充裕。」
「不过请别太期待……那我告辞了。」
御子柴道别并转身要走出会客室时,背后的谷崎突然喊了一声:「等等。」
转头一看,谷崎端坐不动,一对眼睛凝视着御子柴。
「我怕你误会,有句话还是先对你说。我知道你并非只是个单纯的捣蛋鬼,也知道你不是个清廉洁白的人。你少年时干了什么事,我心里很清楚。」
御子柴倒抽一口凉气。
「哈哈,原来你并非抬举我,而是把我看扁了。你认为我在拱一个人上阵前,不会先把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说。」
「……我更摸不着头绪了。你既然知道我的过去,还想拉拢我?」
「刚好相反,正因为知道你的底细,才想把你留在身边。」谷崎最后又笑起来。「对你这样的人,我非常感兴趣。」
2
御子柴接着来到南青山最高级区域的某栋办公大楼。
这是一栋相当摩登的建筑,自地表算起,有十七层楼,外墙全以玻璃包覆。御子柴的目的地是涵盖十四层到十六层的空间。
十四楼的办公室门口髙高挂着气派的金色招牌,上头写着「HOURAI(注3)法律事务所」。访客柜台搞得像大企业的服务台,里头坐着恐怕连答辩书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接待小姐。御子柴报上姓名,便被带进十六楼的会客室。
注3:「HOURAI」为「宝来」的英文拚音。
等了大约十分钟,此次拜访的目标人物终于出现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宝来兼人脸上堆满虚假的笑容。这个人举手投足就像个业务员,但脸上的笑容却给人皮笑肉不笑的印象。倘若是真正的业务员,要靠这样的笑容卸下客户的心防恐怕不容易。
「听说你前几天才出院,身体不要紧了吗?」
「托福。」
「你的事务所只有你一个人独力经营,住院三个月肯定对工作造成不少的困扰吧?」宝来的言下之意,只是在炫耀自己的事务所规模。HOURAI法律事务所已申请法人登记,
除了这位于南青山的办公室,在大阪、福冈及北海道皆设有分所。宝来自己的职衔是代表社员,底下有两名律师及一百四十名办事员。御子柴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这上百名办事员的办公座位便占据了一整个楼层,而且所有人都佩戴耳麦组,简直像是大型企业的客户咨询中心。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法律事务所,而是一家彻头彻尾的企业。
数年前开始,由律师或司法代书代为索求溢缴债务形成一股风潮。许多律师因这个工作的丰厚手续费用及报酬而一夜致富。为了拓展事业,他们纷纷扩张自己的事务所规模。但是风潮总有结束的一天。在整体利益有限的情况下,过度的同业竞争只会造成资源迅速枯竭,这是任何人都懂的浅显道理。御子柴正抱着满心的好奇,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届时到底会有多少律师流落街头,多少女办事员被迫在灯红酒绿的夜晚闹区里陪酒拉客?其实如今已逐渐看得出征兆了。有些律师的年所得,甚至不到四百万。没钱赚的行业,就无法吸引新鲜人加入行列。如此看来,这个业界恐怕迟早面临冰河期。
「御子柴先生,在你住院的这段期间,已由久米接任新会长。不过说句老实话,在我看来那家伙也是旧时代的遗毒之一。下一次选举,我还是会率领新伙伴们再次挑战,到时请你一定要多多帮忙。」
宝来不仅出版了数本教导如何清算债务的书籍,而且这阵子还经常在电视综艺节目上露脸。在世人的眼中,他无疑是个成功的律师。但他本人似乎已无法满足于财富的累积,今年竟然出马角逐律师公会贪的宝座。开票结果可说是惨不忍睹,他以最低的得票数落选了,但他竟然在名片上的头衔加了「东京律师公会会长候选人」字样,对名誉的执着几乎到了滑稽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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