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太好了!”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说服了妻子,马克显得十分高兴。
“但你明天要陪我去神户。”
“那当然了。”马克说道。
乔玉伸手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笔记本,一边翻看,一边说:“看来还需要一本。”
马克向笔记本里瞥了几眼,不禁露出苦笑。乔玉是一位勇敢的女性,一旦有不懂的地方,便会毫不畏惧地向人询问。倘若用英语无法交流,她就会立刻请求进行笔谈。笔记本里所记录的便是笔谈的内容。
“你还真问了不少问题啊!”马克说道。
“也有很多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现在回头看看,有些实在叫人忍俊不禁。这本笔记本真可算是这次日本旅行最好的纪念品了。”
“不过真是厉害啊,无论如何最后意思都能相通,同文同种的语言8还真是……”
“笔谈也是有窍门的,我想我已经大概掌握基本的窍门了。写些浅显易懂的语句是不行的,要尽量使用艰涩的文言文。”
例如,当询问热闹场所的所在时,如果用连小孩子也能看懂的浅显语句写下“热闹的地方在哪儿?”日本人是不会明白的。
相反,如果用繁体写下“繁華街何處?”这样的艰涩语句,即便是日本的小学生也能看懂,很是奇妙。
乔玉一页页地翻看着笔记本,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场景……在东京、在日光、在箱根……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旅途的确让她有些疲累了,因为她几乎从不叹气。
“今天天气真好。”
马克用毛巾擦着脸,目光望向窗外。一排排旧瓦铺在房屋顶上,起伏有致,而冬日清晨的阳光此时正明晃晃地倾泻其上。
翌日,临近上午时马克夫妇抵达了神户,先在山手的旅馆安顿了下来。
然而,真正“安顿”下来的只有马克,乔玉则立刻抓起电话,无数次地拨打同一个号码,却始终未能接通。
“拨不通啊!”她声音焦躁地说着,又再次拨动号码盘——仍旧无人接听。
“你拨多少次都不会通的,那是办公室的号码,今天可是星期天。”马克从旁开口说道。
但乔玉仍然不死心地又拨了数次,最后终于彻底放弃。
“整天玩,连今天是星期天都忘记了,早知如此,问清住址或是家里电话号码就好了。”
“那可不好打听。我们在东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大楼的名字,电话号码也是到了这边才查出来的。”
“那倒也是。”乔玉失落地说道。
“没办法,今天就算了,找个地方去玩玩吧!”
“神户有海又有山,去哪儿呢?”
“去山里吧!”马克说,“你看窗外,绿得真叫人心醉。”
“去海边更好。”乔玉说道。
马克顿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脸腻味。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模样,乔玉似乎也有所反省。
“好吧,去山里也行。”她说道。
“还是用扑克牌来决定吧!”
这是最公平的办法。乔玉抽到的是梅花3,马克则是红桃7,因此最终决定去山里。找旅馆经理打听,经理向他们推荐了六甲山。于是,二人租了一辆计程车,便朝着六甲山出发了。
然而,六甲山上正嗖嗖地刮着刺骨的北风。
“景色多美啊,神户和大阪都尽收眼底。”马克竖起衣领,扬声说道。
可是,他的妻子并不欣赏这绝美的景色,甚至无意从车中出来。
“早知就去海边了。”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在这种刮着寒风的地方,哪来什么好景色!”
“去海边肯定也冷,那里的风或许更刺骨呢?”
“怎么可能。”乔玉冷冰冰地说道,“山高所以才气温低,海边就不会。连小学生都知道。”
马克身体晃了晃,此刻他已兴致全无,脸上满是不快。虽然这类口角时有发生,但至今他仍未习惯。按照以往的惯例,二人必然会很快重归于好。不过,气愤到达极点,他也会一时意气地发誓再也不和乔玉说话。
二人下了山。
回到旅馆后,这对夫妇依然如仇人般缄口无语,默默地吃完晚饭。
“要不要去转转夜晚的街道?”
一如既往,还是男人率先作出了让步。
“不去。”乔玉面朝墙壁说道。
“那我一个人去!”
丈夫恼怒地跑出了房间。而怄气的妻子则倒进沙发,翻开了袖珍手册。
然而,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其中的文字上。最好的证据就是,过了十五分钟,手册依然还停留在最初的那一页。
十五分钟后,电话铃响了。
听筒里传出丈夫朋友的声音,也就是今早刚刚分别的驹沢氏。对方突然休假,便决定回奈良的老家待一段时间。刚好村里要举行祭礼,便打电话邀请夫妇二人一同前往。
“今天本来应该在神户处理的事情尚未办妥,因为是星期天,所以没能见到要见的人。”
乔玉一边说,一边计算着天数。时间尚有富余,虽然打算去东京为伯父的遗骨再上炷香,但有半天便足够。除此之外再无他事。想来日本乡村的祭礼肯定会十分有趣,神户的事情等看完祭礼再办也不迟,反正只是打听一些事情,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对方本来就很忙,兼之时近年末,占用别人太多时间也会显得失礼。既然如此,将多余的时间用来参观乡村祭礼倒也不错。正如丈夫所言,驹沢氏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丈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他相见。虽然他刚才独自出门,将自己孤零零地丢在房内,但那只是出于一时气愤,他的本性还是极为善良的。倘若得知能够再次见到驹沢,他一定会非常开心。马克的快乐不也正是自己的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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