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预料中的一样,榎田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认真地凝视着薰子,说:“这可是件大事啊。很抱歉,您要怎么做才好,我无法回答。这件事只能由您自己来做决定。我只说一句:持续的烦恼是有着某种含义的,烦恼的形式也必然会发生变化。”
薰子不明白什么是“烦恼的形式”。
“就算每天都为同样的事情而烦恼,那件事的本质也会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比如有个人被公司裁员了,他开始烦恼:为什么碰上这种事的人是我?但接着,烦恼就成了:下一份工作该做些什么?再比如那些孩子成绩不好,替他们前途担忧的父母,他们的烦恼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孩子会不会学坏啊?会不会被不良少年、不良少女勾引啊?”
薰子问他,是不是一切烦恼都会被时间解决?
“这算不上正确答案,不过也有人会这么解释。”榎田慎重地说。
每次见面时,薰子都会对他倾诉自己的烦恼。而倾诉的内容的确如他所说,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她逐渐觉得,丈夫出轨引发夫妻关系恶化,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孩子们呢,她也想开了,顺其自然就好。让她惊讶的是,榎田其实并没有给他什么建议,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倾听罢了。
结果到了最后,自己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薰子想。不过她又发现,这想法只对了一半:如果对方不是榎田,自己应该不会就此敞开心扉。
分居半年后,薰子与和昌见了个面,商谈今后的打算。她心意已决,等瑞穗入学考试告一段落之后就离婚。和昌也没有异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露出放弃似的表情。
把一切安排妥当,心里轻松了不少。更不可思议的是,不用服药也能睡得着了。她把这事向榎田报告,榎田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辉,说,那真是太好了。
“您的心病好了。恭喜。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呢?”
然后,他开口邀请薰子,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吃顿饭。
“您可以拒绝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约女病人吃饭哦,您是头一个。”
或许他的确是头一次约女病人,不过,女病人约他恐怕不是头一次吧。薰子看着他。端正的容貌,极富包容力的氛围,擅长倾听。在心中烦恼的女性看来,确实魅力十足。
第一次用餐,是在赤坂的一家意大利餐厅里吃午饭。走出诊所,榎田的高雅气质更加明显。不过,他的话比在诊所里略少,这更增加了薰子的亲切感。
“下次出来吃晚饭吧。”走出餐厅时,榎田说。
“嗯,一定。”薰子微笑着回答。
没过多久,这个约定就成真了。自此之后,两人每个月总要出来吃一两次饭,上次见面是在上个月。那是瑞穗出事前,榎田第一次邀请薰子到自己家去。
如果当时去了,现在会怎样?薰子望着车窗外的银座夜景,思考着。
他们约好的地点是一家专门吃螃蟹的餐厅,位于大厦四楼。薰子在电梯里做了一次深呼吸。她用右手轻轻拍拍脸,确认自己的表情并不僵硬。
电梯门开了,旁边就是餐厅入口。身着和服的女服务员笑脸相迎。“欢迎光临。”
“应该有个姓榎田的人预约过了。”薰子说。
“您的同伴已经到了,正在等候。” 服务员低头行礼。
薰子被带到一个包间,身穿西服的榎田正在里面啜饮着日本茶。看见薰子,他放下茶杯,露出爽朗的笑容。
“对不起,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刚到。”
女服务员悄悄退下,等薰子坐定,才重又送上热毛巾,问他们要喝点什么。
“喝什么呢?”榎田看看薰子。
“什么都行。”
“那么,为了庆祝久别重逢,就喝香槟吧,怎么样?”
“嗯,”薰子笑着点头,“好啊。”
服务员离开后,榎田重新打量了一番薰子。“你还好吗?”
“嗯,还行吧。”
“令嫒的情况怎么样了?”
“嗯……”薰子用毛巾擦擦手,“好很多了。让您担心了,真对不起。”
“哎呀,道什么歉啊。好转了就好。今晚你出来没关系吗?”
“嗯,我让妹妹帮我照看着。”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榎田说得很自然。
瑞穗出事,薰子没有通知榎田。与其说是不想告诉他,不如说是没时间。事故发生几天后,榎田发来邮件,她在回信中只说女儿身体不好,暂时无法见面了。榎田回信说:“既然如此,那我尽量不打扰你了,请好好照顾令嫒。你也要注意身体。不用回复。”
薰子是在三天前发邮件给榎田的。“好久不见,很想听听老师的声音,便写下了这封信。您还好吗?”榎田马上回了信,约定今晚一起吃饭。
香槟上来了。榎田点好菜,端起杯子与薰子干杯。薰子咽下杯中泛着无数细碎泡沫的液体,忽然想到,这是瑞穗出事那天之后,自己第一次喝酒。就是那天,她与和昌一边喝酒,一边谈着器官捐献的话题。
“是感冒了吗?”榎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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