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和我是隔河而立。这真是令人遗憾——不过,既然你有那样的眼光,我倒想讨教讨教。”
“什么……事啊?”
“超级机器一旦启动,就非人力所能控制,甚至有可能会面临无底的深渊。”
“是啊。”
“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比恐惧。我一个人的死微不足道——可是,当我想到崩溃的不只是个人的时候,我就惊恐万分。这种时候,我就想起你曾经说起的一句话。我想问的是——你相信那句话吗?”
“什么话?”
“——善败者不亡。”
这是别姬小姐引自《汉书》里的一句话。房间里变得一片寂静,让人想象不到合适在帝都,想象不到新年宴会的喧嚣近在咫尺。
别姬小姐说道:
“是的,我相信人的智慧。”
胜久先生露出一副像是得了护身符一样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回家的路上,车子在一个加油站停靠了一下。身穿蓝色制服的加油小姐走出来,别姬小姐对她说了要加的汽油加仑数。
加油小姐似乎对专职司机是个女的吃了一惊,不过由于职业关系,她马上消除了吃惊的神情,爽快地答道:
“是,明白。”
以夜色为背景,红色的加油机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醒目。加油小姐拿起加油泵,接在了车子的油箱上。
“女人也干起了各种各样的工作啊。”我说。
“是的。”别姬小姐说。
“别姬小姐能操作那种机器吗?”
“加油机吗?”
“嗯。”
“加油泵还是会用的。”
我感叹道:
“别姬小姐真是什么都会啊。”
虽然别姬小姐听到了我的话,但却一反常态地一句话也没说。蓝色制服鞠躬送我们出了加油站。
过了一会儿,别姬小姐开口说道:
“小姐——如果说我看起来什么都会的活,那也许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吧。”
“什么?”
别姬小姐低声却语气坚定地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行。”
“……”
“也许走在前面的人常常是——带着惭愧体味着这种心情,然后期盼重新升起的太阳更加美丽——请允许我这么说吧。什么事都一一能做好的,是小姐您,是生活在明天的小姐们。”
我不是维多利亚女王,我无法做到挺起胸膛立刻回答“I will be good”。
但是,我要把这句话铭刻在心里。
第二十七章
虽然一月份有时也飘起细雪,不过到了二月份,就不仅是雪花飘零的问题了,一场大雪下得交通中断,学校也临时停了课。
日比谷公园有名的仙鹤喷泉也冻住了,护城河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成群的野鸭冻得在石墙根下挤成一团。
到了下旬,又连续下了几天雪。
看到雪,我不由得想起了偶然相遇的陆军军官——若月英明先生。若月先生曾经送给我一样与他的军人身份不相称的东西——一本诗集。山村暮鸟的《圣三棱玻璃》。一本非常漂亮的书。
这本诗集的卷首有一首叫《呓语》的诗:
盗窃——金鱼
抢劫——喇叭
恐吓——胡琴
赌博——猫
就这样,所犯的罪行和看上去毫无关联,却又微妙地让人觉得可以理解的单词连在了一起。
其中一行写着——
骚乱——雪
雪和国家动乱连在了一起。要找个中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雪让人联想起樱田门外之变【安政七年(1860)三月三日早晨,水户浪人十八人在雪中的樱田门外暗杀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的事件】的缘故吧。那是遥远的安政年间发生的一件大事。
据说直到今天,年近九十高龄的老人碰到下大雪的日子,就会抬头看着天空说: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
就是没有这样的知识,“骚乱——雪”这种联系也不无道理。特别是鹅毛大雪狂飞乱舞的景象,与悠闲宁静的赏雪——之类的闲情逸致相去甚远。
大概是受了风寒,我的感冒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严重了起来。就连跨一步平常轻松上下的台阶,也感到异常沉重。
“怎么啦?英公。好好休息吧。”哥哥对我说。
虽然我并不讨厌上学,可是现在弄得像狐狸叫似的吭吭地咳嗽个不停。这个样子还是躺着为好,于是我就整天都呆在了床上。
房间里虽然冷,不过只要稍稍提一提盖着的被子,就会从身体与被子之间冒上来一股带着热度的空气,直冲咽喉。
在床上躺的时间一长,就有些想看雪花飞舞的样子,不过从那天开始,天气变成微阴了。出了一身汗,起身换衣服的时候,窗外的雪景让我的眼睛得到了慰藉。
躺了整整一天,感觉好多了。阿芳给我端来了磨好的苹果泥。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第二天,太阳也在天空中露出了脸。为了解闷,我让阿芳把报纸拿来,在床上阅读。有一则报道映入了眼帘——《流言蜚语与可疑文件泛滥》,说是有传言称“高桥财政大臣被〇了”等等这样的话。〇是不宜明说时的隐字,从上下文来看就是“杀”字。真是令人不安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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