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个锦衣卫互相望望,都是愕然,但在那蒙面人的坚持下,三人虽极不情愿,仍不得不回头往坟场走去。
楚瀚心中念头急转,生怕他们挖出那个胎盘,发现其中有弊,决定先安置婴儿,再去引开那几个锦衣卫。他飞步追上张敏,低唤道:“张公公!”
这时张敏已走到西内门口,听见楚瀚呼唤,连忙停步回头。楚瀚道:“那几个锦衣卫不死心,回去坟场挖尸查验了。你快跟我来,我们将婴儿安顿了,我去引开他们。”
张敏点点头,领着楚瀚来到水井曲道的角屋,进入那间堆积黄豆的仓房。张敏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道:“暗门在这儿。”伸手推开了一扇两尺见方的矮门,里面果然有间小小的夹壁。楚瀚让张敏和婴儿躲入夹壁之中,自己拉起领巾蒙住了脸,说道:“张公公小心,我去引开他们。”便即离开曲道,奔到乱葬场边。
但见那几个锦衣卫打着火折,正满头大汗,寻找方才埋葬婴尸的坟地。楚瀚看准时机,忽然大叫起来:“飞贼!宫中来了飞贼啊!”
四个锦衣卫一齐抬头,楚瀚特意高高跃起,让他们见到自己的身形。但听那锦衣卫头领叫道:“追!”四人先后追了上来。
楚瀚本意便是要引开这几个锦衣卫,见他们追了上来,才拔步快奔。以他飞技之佳,那些锦衣卫原本连他的影子也见不到,此时他故意放慢脚步,让众人全数追上了,才在众人注视下,一跃出了数丈高的围墙。但听众锦衣卫在墙后高声喝骂,忙着寻找门户。
楚瀚知道他们无法跃上这座高墙,微微一笑,正要转身离去,却见墙头上站了一个人,蒙着脸面,身形一闪,已落在自己身前。
楚瀚从未遇到过飞技与自己相若之人,更未想到锦衣卫中竟有这等人物,一惊之下,立即一个后翻身,弹出数丈,飞奔而去。那蒙面人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离他身后不过五步之遥。楚瀚熟悉路径,一径闯出了皇宫,钻入京城狭小的胡同之中,左穿右绕,仗着黑暗掩护,渐渐拉开自己与追者的距离。
又穿过几条胡同,他将追者甩出七八丈外,但仍能听见那人轻捷的脚步声如蛆附骨般地跟在身后。他知道自己若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对方必定也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总能循声追上,毕竟未能完全甩脱对方。他不敢停下脚步,施展蝉翼神功,一时跃上树梢,一时跳上屋檐,一时在高高的围墙上疾行,一时在弯曲的胡同中乱窜。但那蒙面人即使在黑暗之中,却丝毫不失敏锐精准,循声探影直追而上。
楚瀚此时再无怀疑,这人定然便是多年前曾到扬钟山家偷窥,并在昨夜到纪娘娘房外观望的那人。他感到芒刺在背,他自练成飞技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可怖的对手,心中又是惊诧,又是焦急,只能尽量镇定下来,对自己道:“我在宫中这些时候,竟然不知道锦衣卫中有这等人物,真是瞎了眼!好在他尚未见到我的面目,也不能确定我与张敏杀婴之事有关。我得赶紧躲藏起来,绝不能让他追上。”
他暗不择路,在胡同中乱奔,老早迷失了方向。这时他一抬头,见到不远处有间寺庙,庙门紧闭,庙前香炉兀自冒着残烟。楚瀚奔到庙外的天井,四下一望,见到庙门上挂着横匾,庙门旁放着个香油箱,天井当中立着一座铜香炉,左首堆栈着一人高的罗汉座,右首放着一只大水缸。他念头急转,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几样事物,快手布置好了,隐身在天井之中。
那蒙面锦衣卫转眼便已追上,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知道楚瀚并未离去,定然躲在这天井之中。他冰冷的眼光四下一扫,停留在庙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着“净圆寺”三个大字。他一跃而起,挥刀斩去,登时将匾额斩成两段,轰然落地,但匾后无人。
蒙面人哼了一声,转身去望那香炉,两步抢到香炉边,挥刀向内斩去,一时香灰飞扬,炉中无人。蒙面人又去推倒了左首那堆罗汉座,砰然声响,罗汉座后无人;他又去踢翻右首的大水缸,清水流了一地,仍旧无人。
蒙面人又惊又恼,他知道对头定然躲进了这个天井,绝对未曾逃出,但所有能躲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对头是人不是老鼠,还有何处可躲?他眼光扫向天井的各个角落,最后停在门旁的香油箱之上。这箱子不过三尺见方,孩童大约躲得进去,成人若擅长缩骨功,或许也能藏身于此。他慢慢走上前,打算持刀劈开箱子,忽听脚步杂沓,箱旁的大门“呀”一声开了,一个和尚探头出来,睡眼惺忪地骂道:“他奶奶的,大半夜儿的,哪个王八蛋在这儿发疯撒泼?”抬头见到那锦衣卫手中亮晃晃的刀,惊呼一声,正要关门,蒙面人已抢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和尚的衣领,喝道:“我是锦衣卫!有钦犯逃入你这庙里,快交出人来!”
那和尚听说是锦衣卫,吓得要命,忙不迭跪下求饶道:“官爷!小僧瞎了眼,官爷恕罪则个!”他身后又有三五个和尚闻声出来,七嘴八舌地探问究竟,就在这一团乱中,楚瀚已从屋檐下钻出,如燕子般轻巧地翻上屋顶,飞身而去。
这藏身屋檐下的功夫乃是三家村的独门绝技,楚瀚往年早晚苦练以两指之力悬挂在木椽上,能够挂上几炷香的时间而不稍动弹。这庙的屋檐甚是窄浅,他用双手捏住木椽,身子紧贴在屋檐之下,除非站在庙门口抬头上望,不然便无法见到他的身形。加上天井中有许多更明显的藏身处,楚瀚又一一在匾额、香炉、罗汉座堆、水缸处留下痕迹,让对头心生怀疑,先行搜索这些地方,始终没想到他竟会藏在最容易被见到的屋檐之下。他的算计也甚准,知道对方弄出声响后,定会有人出来探视,自己便能趁乱逃走。这一切都如他所料,他从屋檐下溜出逃逸,那锦衣卫更未见到,在那几个和尚的大呼小叫声中,也未能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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