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一出,一众喧哗咒骂的小贩商贾立时闭上了嘴,整个市集顿时鸦雀无声。此地离京城已有数百里,但锦衣卫恶名远播,一般百姓何敢与之相抗?
百里缎向众人环视一周,又道:“今晨有个左腿略跛的干瘦少年来到这市镇,带着一只黑猫。见过此人者,速速告知其去向,重重有赏!”又厉声喝道:“谁知道此人下落,却隐匿不报者,全家连坐!”
村民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却无人出声答应。楚瀚来到市集时,并未作出跛腿状,也蓄意将猫藏起,而这市集上来来去去的少年人可多了,他的长相并不特出,也并未跟任何人打过交道,连吃食都是偷来的,之后随即改变装扮,更无人能猜知这肥胖商人实际上是个瘦小的少年。
百里缎见无人回答,甚是不快,喝道:“村长呢?人在何处?快快出来答话!”一阵喧嚷下,一个学究模样的老者战战兢兢地踅了出来,全身发抖,打躬说道:“千户大人在上,小人王宝鸣,忝为一村之长,老朽昏昧,实不称职,谨听千户大人吩咐。”
百里缎冷笑一声,说道:“称不称职,很快便知道了。我要你率领村中皂隶,守住整个市集,不让任何人出入,将所有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一一带来我面前,让我过目。快!立即去办。办不好,我要了你一条老命!”
村长唯唯诺诺地去了。楚瀚在旁冷眼旁观,他知道百里缎并不蠢,如此大张旗鼓地封村搜人,绝对无法搜出楚瀚本人,但他刻意这么做,显是为了引他自动现身。
果不其然,村长将市集上的十多名少年都带上来后,百里缎便让众少年一字排开,假意查看他们是否钦犯,随即抓起一根木棒,如秋风扫落叶般,迅捷无伦地打上一众少年的左腿,只听啪啪声连响,转眼间十多条腿全数被他打断。
众少年全未料到这天外飞来的横祸,一一摔跌在地,抱着腿惨呼哀号:“我的妈呀!”“痛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断啦!”
楚瀚不禁大怒。他自己幼年曾被人打断腿,为此吃尽了苦头,如今腿伤虽已为扬钟山大夫所治愈,但筋骨仍不时隐隐作痛,还得时时担心旧疾发作。百里缎手段横暴,随手便打断这十多名少年的腿,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逼他出面!楚瀚握紧拳头,咬牙忍耐,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我定要让这心狠手辣的混蛋吃尽苦头,付出代价!”
他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出头,对方狠,自己也得狠,不然只是徒然送了性命,更帮不上这些少年的忙。他硬着心肠站在当地,伸手轻轻安抚藏在怀中的小影子,直到人群散去,才默默潜出城去,径往南行,一路更不在任何市镇停留,拣荒僻处行走,直走了十多日。
他原本一心想甩脱百里缎,但见识到他残狠的手段后,却改变了主意,暗想:“我该当吸引这人不断跟上,免得他回去京城,对泓儿狠下杀手。此人心地险恶,最好能在哪里设个陷阱,将他擒杀了。”
此后他每到一地,都留下明显的痕迹,让百里缎一定能循迹跟上,而又恰恰快他一步,不让他真的追上自己。楚瀚不断寻觅下手擒杀对头的好地点,但始终未曾找到,便一路往南而去。
他生长在北方,虽曾出过几回远门办事,但最远也只到过江南,从未去过江南以南之地。他一路只觉气候日渐炽热潮湿,走不几刻便全身大汗淋漓,衣衫湿透。这夜他赶了一夜的路,清晨来到一个市镇,向人询问,才知已进入广西境内,这城镇叫作桂平,正位于郁江和黔江汇流之处。
他屈指计算,自己连日快奔,应已将百里缎甩在身后数百里外,他要追上,最快也要两日的时间。眼下时间充裕,自己正好可以在此设下陷阱,等他来钻,心中筹思:“我要在此地以逸待劳,便得先熟悉这市镇才行。”
他既决定在此设陷,等待对头出现,便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中最大的客店,要了间上房,梳洗一番,去客店中的食堂叫了酒菜,向店东闲闲问起左近有些什么去处。
此地似乎游客甚多,店东熟极而流利答道:“贵客是外地人吧?桂平左近的名胜可多了。远些的,要数大藤峡最出奇。大藤峡便在黔江下游十多里处,地势奇奥险峻,人称‘广西小三峡’。要近些的,城西数里外有座山,称为西山,亦称‘思灵山’,号称‘林秀、石奇、泉甘、茶香、佛灵’。贵客要信菩萨,去西山拜佛许愿,喝杯清茶,也是不错的。”
楚瀚问道:“山上林子茂密吗?”店东道:“林子秀丽得紧,却不怎么茂密。若要密林,翻过了西山,沿着黔江下游行去,便进入靛海了。”
楚瀚奇道:“什么是靛海?”店东道:“那是个绵延数百里的巨大树海。那儿的树可茂密了,全是参天古木,但本地人一般很少往那儿去。”
楚瀚问道:“却是为何?”店东道:“因为那儿林子太深,很多人一进去便转不出来了。林中瘴气厉害得紧,中者立毙。更可怖的是瘴气入水,林中的溪水、泉水绝对不能饮用,不然立即中瘴而死。”楚瀚问道:“那么林中更无人居住了?”
店东摇头道:“也非如此。自古瑶人、畬人、苗人等,都居住在这靛海之中,却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在那满是瘴气的树海中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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