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小薇终于可以瞑目了!”高兴笑了笑。“咱们今晚好好喝上几杯。”
“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石巍停一下又说。“胥芳晴也在那辆车上。”
“她……她怎么样了?”高兴把视线从咖啡杯移到了他的脸上,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
石巍突然有一个莫名的感觉这件事才是高兴最为关心的问题。
胥芳晴是他的医生,石巍曾经听他说过。那阵子高兴的胃病频犯,隔三岔五地往医院跑。从他提起胥芳晴的口吻中可以看出,他对她的印象不错。
不过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他的反应似乎有点过了。难道因为她是仇人的女儿所以恨屋及乌?也不象,那种气氛并非是由负面能量疑聚而成的。而是……怎么说呢,可以用关切来形容。
“胥芳晴没有死。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终于脱离危险期。我刚才就是去医院看她,所以来晚了。”
“那就好。”高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虽然救过来了,但脑外伤给她的眼睛造成很大的伤害,有可能会永久性失明。”石巍叹了口气。
“啊?失明?”
“医生说进行角膜移植是她可能复明的唯一途径,只是贝城眼库的眼角膜库存一直都是供不应求。”
“那赶紧想办法啊。”
“已经在想了,可其他城市的情况都与贝城差不多。这需要机遇。但就怕时间拖得太久从而延迟了最佳手术时间,从而失去最后的机会。”
啪的一声,高兴手里的杯子歪倒在桌子上。
“你怎么了?”石巍诧异地问。五玖㈡
高兴呆滞了几秒钟,接着举起右手机械地做了几个抓放的动作,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我的手,刚才失去知觉了。”
旋即移开视线,望向石巍的背后。
“哎,来了。”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一股菜肴的芳香由背后飘来。石巍咽了口唾沫,先前的纠结一扫而光。
“半年前就在这里,”高兴若有所思地说,“就在这张桌子上……我用一个谎言骗回了缪薇。”
石巍切了一小块鹅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口感的确不错,“什么谎言?”
“我骗她说我在车上拣了一箱钱,里面有一百万。”
“啊……”
“她相信了,以为可以变成有钱人,所以跟我和好了。”高兴拿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口,惨淡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可笑?”
“的确很可笑。”石巍皱眉,“一个因为钱而留在你身边的女人,值得你继续爱下去吗!”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对于深爱着她的我来说,只要能让她天天活在我的眼睛里,就已经很满足了。”高兴晃晃头,自嘲地说,“这么说很肉麻吧……不过我找不出其他更适合的语言来表达了。鄙视我吧!”
石巍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震憾地望着他。
“其实我就象那些可怜的鹅。”高兴顿了顿又说。
“鹅?”
“那些狠心的商人为了生产鹅肝,在它们很小的时候就固定在架子上,每天用铁管捅进喉咙,强迫进食,促使它们的肝脏比正常的大好几倍……最终变成餐桌上的美味。”高兴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盘子,“我跟它们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欲望的牺牲品。区别仅在于他们是被迫的,而我是自愿的。”
“啊……”石巍的胃剧烈地痉孪了一下,刚咽下的东西跟长了腿似的,重新爬上了喉咙。他情不自禁地扔下刀叉,捂住嘴巴。“我说高兴,你是成心恶心我么?”
“其实你也是鹅……世上的每个人都是鹅。而欲望就是那双看不见的手,在你的身体里播下邪恶的种子,并且日复一日地灌溉以毒酒,从而催生出冶艳而糜烂的花朵。”高兴端起盘子,冷冷地笑,“我们每个人看上去都象这块鹅肝一样光鲜,其实灵魂早已腐烂。”
石巍怔了几秒钟,接着从椅子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他蹲在富丽堂皇的洗手间里大声呕吐,似乎要将灵魂从身体里呕将出来。
5
终于放晴了。久违的阳光穿过阴冷的空气,抚摸着湿漉漉的柏油路,以及那些穿梭在楼缝之间表情各异的脸。被雨水冲洗过的高楼显得有些肃杀。
江日晖将车子停好后,拿起那束洁白的百合,⒌㈨⒉沿着倾斜的水泥道上行。一百米之外,三座圆顶欧式连体建筑掩映在绿树红花里,那是朝阳医院的贵宾楼。胥芳晴住在那里。
事故已经过去七天了。
在经过那个栽种着木槿和蛇目菊的圆形花坛时,背后突然有人喊他。回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腋下挟着一个皮包,正笑嘻嘻地向他走来,身上穿着交警的制服。是他的一个老朋友,叫郝风扬。
江日晖驻足,跟他寒喧了几句。
“来医院看人?”郝风扬打量着他怀里的花束。
“朋友出了车祸。”
“最近车祸很多,都是被这该死的雨给闹的……贝城是革命老区,地下广泛分布着很多人防工程、地下窖洞、地道等,情况错综复杂。一旦遇上暴雨天气就会四处塌方,而塌方必定会引起交通拥堵和事故。六一晚上冒着雨处理了两起事故,把我淋感冒了,几天都不见好,所以今天抽空来医院看看。”郝风扬悻悻地说。他说话时鼻音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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