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瞿坐在门口,苦等心硬如铁的小轿车。那个身影停在他面前时,他擦眼睛研究了半天,不明所以。直到对方摘下墨镜,露出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他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搂紧对方,像幼兽一样嚎叫。
“走开,不要这么肉麻。”雷孟德说,可小瞿还是亲热地说:“哥,你那一头长发呢?”
“坐牢坐没了。”
“你变化真大。”
“嗯,老子吃苦了。”
“你晚上就在这住吧。”
“当然,我这次就是准备来住几天的。”
这时,兰慧正好出来,她望见雷孟德脖子上的裸女文身,不安起来:“他是谁?”
“我倒想知道你是谁。”
“我老婆,兰慧,”小瞿说,“这是我哥,雷孟德,我们小时一起玩到大的。”
“弟妹好。”雷孟德咽了一口口水。兰慧没有答应。小瞿说:“兰慧,倒茶。”兰慧还是没有答应,她走掉时听到身后在说“你小子有福气啊”,本能地知道那暧昧的眼光正在端详自己裤子下的双腿,寻思它们如何跨上自行车,她想再没有比这更羞耻的事了。
傍晚下班时,她想他已经走了,却看到小瞿在给他铺被单。她拉起被单,说:“这个不能铺,这个是我们结婚用的。”小瞿跑到卧室掀起另一套被单,气恼地说,“这个总可以吧。”
“没事,我走。”雷孟德说。他的眼睛是死死盯住她的,就像有一只肉虫在拼命往她脸里钻。她恶心地跑进卧室里。小瞿极度下贱地恳求对方不要走,而雷孟德像是勉强同意了,她咕哝一句死男人,眼泪像连线珠儿抛下来。
小瞿对雷孟德的忠诚,根植于童年时长久的依附。在那遥远的岁月,当小瞿翻着白眼扎进人堆时,人们歧视性地跑开,只有雷孟德带他一起玩。也许雷孟德的本意是要他去做很多傻事,可他的感觉是光荣的。这个夜晚,小瞿和雷孟德挤在一张沙发上,问了不下一百个问题,而雷孟德只问了一个,“你为什么下水去救那些孩子?”
“我就是想,我能救起好多人,好多好多。”
“你真替我雷孟德逞能啊。”
小瞿嘿嘿笑起来,却不知道这个大哥脑子里飘的都是自己媳妇的身影。这前凸后翘又正气凌然的身影真是惹人啊。
过了几天,兰慧对小瞿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
“为什么?”
“他总是有意无意蹭我这里。”兰慧指着胸脯。
“有这回事?”
“你赶紧叫他走,他一天待在这里,我一天不安心。”
“我想想。”
“我求求你了。”兰慧啼哭起来。小瞿是怕哭的人,三两下便躁了,喊了一句“我去找他”,拿着汽枪走了。在巷口,他用枪指着雷孟德说:“站起来。”
雷孟德乖乖站起来。
“靠在树上。”
雷孟德乖乖靠在树上。
“你跟我说,有没有玷污我的女人?”
雷孟德强笑着说:“没有子弹吧。”接着便听到拉动枪栓的声音,小瞿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瞳孔,“我在问你呢,你有没有玷污我的女人?”
“没有。”
“没有,我女人怎么说你侮辱了她?”
“你先放下枪,你放下我好给你解释。”
“我不放下,我放下就打不过你。”
“我不打你,我打你是你的儿子。”
雷孟德轻轻拨开枪口,汗如雨下。随后他拉小瞿蹲下,说:“《水浒传》看过吗?”
“看过。”
“看过你就知道杨雄和石秀的事了。你是杨雄,我是石秀,是好兄弟,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是。”
“可是杨雄的老婆潘巧云跟杨雄告状,说石秀玷污她了。你说杨雄相信他老婆,还是相信兄弟?”
“相信兄弟。”
“你说要是刘备那二位夫人,一位姓糜,一位姓甘,都跑回去说关羽羞辱了她,你说刘备相信夫人,还是相信兄弟?”
“相信兄弟。”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没白交你这个兄弟。”
“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想就是杨雄一世英雄,也会误会石秀,何况是你。后来要不是潘巧云与那和尚的奸情败露了,怕是两个连兄弟也做不成了。我跟你讲这些就是为着告诉你两句话,一句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一句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那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女人勾引我啊,我断然拒绝,她像潘金莲那样讨了个没趣,就恶人先告状,跑到你这武大面前告我这个武二。”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能说吗?我说了不是破坏你们家庭团结吗?你今天不用枪指着我,我还会不说。”
事情的结尾是雷孟德将手搭在小瞿肩膀上,小瞿哈哈大笑,说没有子弹的,被雷孟德刮了一嘴巴子。回到家后,小瞿按雷孟德所授,阴森森说了一句“娘们啊”,没再理她,而她早知大势已去,关上卧室的门,将男人挡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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