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生意,蠢蛋?”
瘦小男子对我露出友善的微笑,点了点头。原本我已决定,如果他们开口,就给他们算个团体价,但这时我在他眼中看见他们意不在此,而是另有所图,我想不出是什么。车子经过市政厅、美国大使馆、皇家庭园,继续往西行驶,经过挪威广播公司、豪宅和烫金地段。
车子在山坡上的一栋木造大宅前停下,有如礼仪师般的瘦小男子领着我朝栅门走去。我们拖着脚步走过碎石路,来到橡木门前。我环顾四周。这座宅院大得有如足球场,里面种有苹果树和洋梨树,还有一座碉堡似的水泥高塔,看起来像是沙漠国家才有的建筑。双车库设有铁杠,看起来像是停着公共应急救援车辆。宅院周围矗立着两米多高的围栏。我已隐约知道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轿车。咆哮式英语。“生意好吗?”以及碉堡般的甜蜜家园。
走进大厅,穿西装的大块头搜了我的身,接着他和瘦小男子走到角落,那里有张铺着红毡的小桌子,整面墙上挂着无数老雕像和十字架。他们从肩套里拿出手枪,放在红毡上,并在两把枪上各放一个十字架。一扇通往会客厅的门打开了。
“阿塔曼。”他说,替我指了指方向。
老头子看起来至少和他所坐的真皮老扶手椅一样老。我注视着他。他骨节突出的手指夹着一根黑色香烟。
巨大壁炉发出猛烈的噼啪声。我故意靠近壁炉站立,让背部感受热气。火光在老头子的丝质白衬衫和脸庞上摇曳闪烁。他放下香烟,扬起一只手,仿佛期待我亲吻他手上戴的那颗蓝色大宝石。
“这是缅甸蓝宝石,”他说,“六点六克拉,一克拉值四千五百美元。”
他说话带有口音,虽然不易听出,但确实有。是波兰,还是俄罗斯?反正是某种东欧口音。
“总共多少?”他说,下巴搁在戒指上。
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低于三万。”我说。
“多低?”
我顿了顿:“应该是两万九千七。”
“美元汇率是五点八三。”
“大概十七万克朗。”
老头子点了点头:“他们说你很行。”他眼中的亮光比那颗缅甸蓝宝石还要蓝。
“算他们有眼光。”我说。
“我看过你做事的样子,你要学的还很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比其他那些低能儿要聪明多了,你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愿意出多少钱。”
我耸了耸肩,心想不知道他愿意出多少钱。
“不过他们也说你手脚不干净。”
“我只在划算的时候才动手。”
老头子大笑,发出的笑声犹如肺癌病患,起初我还以为是一阵轻微的咳嗽。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汩汩声响,有点像老马达船发出的“轧轧”声。他那双奸商般的冷酷蓝眼珠盯着我,说话声调像是要跟我解释牛顿第二运动定律:“那么下一道题目你应该算得出答案:你敢偷我东西,我就杀了你。”
汗水在我背后涔涔而下。我逼自己和他目光相对,感觉就像看着该死的南极大陆,酷寒无比,一片荒凉。但我知道他要什么。最主要的就是钱。
“摩托帮的做法是你每替他们卖五十克,你就可以自己卖十克。你抽一成七。替我做事呢,你只能卖我的货,我付你现金。你抽一成五。你会有你自己的街角。你们三人一组,一人管钱、一人管货、一人把风。管货人抽零点七成,把风人抽零点三成。午夜的时候你跟安德烈结账。”他朝那个有如唱诗班男孩的瘦小男子点了点头。
街角。把风。妈的好像在演《火线》11。
“成交,”我说,“球衣给我。”
老头子露出类似爬虫类的微笑,从这笑容你大概可以知道自己属于哪个等级:“安德烈会处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他问起我的父母和交友状况,是否有地方住。我说我跟养妹住在一起,并且只在必要的地方说谎,因为我觉得这些答案他早就知道了。只有一个问题我有点招架不住。他问我为什么明明住在奥斯陆北区教育程度高的家庭,却说着一口奥斯陆东区的老旧口音?我回答说那是因为我的生父是东区人。其实天知道我老爸是哪里人,我只是自己想象他在奥斯陆四处游荡,时运不济,没有工作,穷困潦倒,住处冷得半死,不是个养育小孩的好地方。又或者我是故意这样说话来惹恼罗尔夫和那些养尊处优的邻居小孩。但后来我发现这给了我一种优势,就像刺青一样,人们会害怕躲避,离我远远的,给我额外的空间。就在我细碎地述说我的人生时,老头子打量着我的脸,同时用蓝宝石戒指轻叩椅子扶手,敲个不停,仿佛在进行倒计时。老头子的问题告一段落,会客厅只剩下轻叩声,我有种快要爆炸的感觉,只能打破静默。
“房子很酷哦。”
这句话真是逊毙了,羞得我满脸通红。
“在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五年间,这栋房子曾是盖世太保首领赫尔穆特·赖因哈德在挪威的官邸。”
“住这里应该不会有邻居来打扰。”
“隔壁那栋房子也是我的,当时赖因哈德的副官住在那里。倒过来说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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