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结束通话,接着打给萝凯。电话又被转到语音信箱。
“嗨,我是哈利,我需要几件干净的合身衣服,以……以前我在你家留了一些。我要搬去广场饭店,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你回家以后如果可以请出租车送几件衣服过来,那就……”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想找些可以逗她笑的话来说,比如“帅呆了”或“超棒哦”或“棒极了”之类的,但最后只是说了句传统的“太好了”。
莉塔端上咖啡和炒蛋,哈利又打电话给汉斯,她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哈利一眼。施罗德酒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禁止玩电脑、棋盘游戏和手机,这里是喝酒(最好是喝啤酒)、进食、聊天或闭上嘴巴的地方,再不然也可以看报纸,看书已处于灰色地带。
哈利做个手势,表示电话很快就会打完,莉塔仁慈地点了点头。
汉斯听起来松了口气,同时也吓坏了:“哈利吗?我的老天,你没事吧?”
“以程度一到十来看……”
“是……?”
“你听说马瑟卢大道发生枪击事件了吗?”
“天哪!那是你吗?”
“你有枪吗,汉斯?”
哈利似乎听见他吞了口口水。
“我需要枪吗,哈利?”
“你不需要,我需要。”
“哈利……”
“只是用来防身而已,以防万一。”
汉斯沉默片刻:“我爸留了一把老猎枪给我,是用来猎麋鹿的。”
“听起来不错。你可以把它包起来,在四十五分钟内送到施罗德酒馆吗?”
“我尽量。你在干吗?”
“我……”哈利说,看见莉塔警告的眼神从柜台射来,“我正要吃早餐。”
楚斯朝旧城区教堂走去,他发现他平常通过的那扇栅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副驾驶座车门打开,一名男子下车,他身穿黑色西装,身高远超过一米八,下巴强而有力,刘海平直,某种不好定义的亚洲轮廓总让楚斯联想到萨米人、芬兰人和俄罗斯人。男子身上那套西装显然是定做的,但肩膀仍嫌太窄。
男子站到一旁,打个手势,要楚斯坐进副驾驶座。
楚斯停下脚步。如果这些家伙是迪拜的手下,那不就等于违反不直接接触的原则?这令楚斯感到意外。
他犹疑不决。
假如他们打算除掉烧毁者,这正是他们会采用的方式。
楚斯看着那名高大男子。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楚斯也分辨不出男子拿出太阳镜戴上是好还是坏。
当然他也可以转身逃跑,可是接下来呢?
“都是为了Q5。”楚斯喃喃自语。
车门立刻关上。车内甚阴暗,可能是因为深色车窗的缘故,冷气异常地强,感觉像是低于零下好几度。驾驶座上坐着一名狼脸男子,同样穿着黑西装,留着平直的刘海。可能是俄罗斯人。
“很高兴你能来。”楚斯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他没有转头。这个口音。是他。迪拜。那个不为人知的男人,不为其他人所知的男人。但就算楚斯知道他的名字、认得他的面孔,又有什么好处?再说,做人不要吃里爬外。
“我要你替我们去捉拿一个人。”
“捉拿?”
“把他‘接走’,带来交给我们,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跟你说过我不知道欧雷克·樊科在哪里。”
“我说的不是欧雷克·樊科,而是哈利·霍勒。”
楚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哈利·霍勒?”
“你知道这个人?”
“当然知道,他是犯罪特警队的,这家伙疯疯癫癫,还是个酒鬼,破过几个案子。他在奥斯陆?”
“他住在莱昂旅馆,三〇一号房,今天晚上十二点整你去那里把他接走。”
“我要怎么把他‘接走’?”
“抓住他,打昏他,说你有一艘船要请他去参观,随便你怎么做都行,只要把他带去肯根码头就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价码是五万。”
接下来。他是说他要杀了哈利。他是说他要杀人,而且是杀警察。
楚斯想开口说不,但后座传来的声音比他更快。
“欧元。”
楚斯惊讶得连下巴都合不拢了,那句“不”就这么搁浅在他的脑子和声带之间。他只是复述耳中听见但脑子不敢置信的话语:
“五万欧元?”
“怎么样?”
楚斯看了看表。剩下不到十一小时的时间。他咳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午夜的时候会在房间里?”
“因为他知道我们会去找他。”
“什么?你是说他不知道我们会去找他吧?”
后座传来笑声,听起来宛如木船马达声“轧轧”作响。
31
下午四点,哈利站在瑞迪森布鲁广场饭店十九楼客房的莲蓬头下,希望胶带在热水冲洗之下可以维持黏性。热水暂时缓解了疼痛感。他被分到的是一九三七号房。他接过钥匙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正好是国王诞生的年份,这不就是作家阿瑟·凯斯特勒书中提过的“共时性”吗?但哈利可不相信这种说法,他只相信人类的头脑具有寻找模式的能力,而事实上这类模式是不存在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是个抱持怀疑态度的警探,只是不断地怀疑和搜查、怀疑和搜查。他看见模式,但怀疑罪行,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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