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二走到树枕身边,小声说:“你还心疼他?我知道,你和初九一样,都对太傅大人倾慕不已,愿意为他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为了他,你宁愿他忘记你,忘记他创造皮囊术之后的惶恐和痛苦。但是,为了他,初九想尽办法让他记起以前,初九跟你不同,她希望她爱的人记得她,而不是忘记她。我现在所做的,不都是你希望的吗?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就像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一样。”
树枕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我并没有期待你为我做任何事情。”
小十二皮笑肉不笑地说:“当初你让他来巴陵县城找我的时候,难道不是对我有所期待?”
树枕说:“我并没对你有任何期待。你的妹妹是初九让她消失的,你我对初九都有深仇大恨,我才让他去找你的。”
小十二说:“可是我在桃源附近滞留那么多年,不只是为了寻找我妹妹!我是在等待你的召唤!我随时可以为你卖命!要是时光能够倒流,我师父还是那个位极人臣的太傅大人,我可以放手,让你跟他在一起。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你看看,他有什么能力保护你?”
树枕苦笑,说:“你别忘了,要不是你学了皮囊之术之后到处收徒,到处给人换皮削骨,弄得人人争先恐后地使用皮囊之术,弄得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弄得人人愤怒,他至于陷入那种难堪的境地吗?他至于剔去肉削去骨吗?他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小十二眼冒怒火,挥舞着手说:“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创造皮囊之术,然后他选择了授予我,他选择了忘记一切!包括他命令我们不要让他再记起以前的事情,这都是他自己决定的!他要忘记你,也是他自己决定的!”
狐仙颇为无奈地说:“太傅大人‘转世’之前说过,叫我们不要让他再想起以前的事情。我们在他家楼上这么多年,一直为他保守秘密,也是这个目的。”
树枕沉默了。
雷家二小姐说:“现在给他一双翅膀他都飞不走了,为什么不给他留一点颜面?”
雷家二小姐手指一动,树枕就走到鲤伴旁边,将他嘴里的布团扯掉了。
小十二着急地说:“万一初九现在过来,他大喊一声,我们就糟糕了。”
树枕不听他的话,伸手给鲤伴擦了擦嘴。
小十二朝皮囊师门徒使了一个眼色。
皮囊师门徒将蚕蛹一样的鲤伴抬了起来,往小门走去。
鲤伴扭头看着狐仙,大喊:“白先生,我来这里本是为了救明尼,昨晚你的暗器没有杀死金刚,却伤到了明尼的脸。临死之前,你能否答应帮我救救明尼?”
这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狐仙的脸。那是一张朝气蓬勃的脸,是一张孤傲冷峻的脸,是一张书生气的脸。
鲤伴心想,原来遗忘之前的我是这般模样!
小十二冷笑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想救别人。”
狐仙说:“我们从未想过要将你置于死地,你何必说是临死之前?”
鲤伴大声喊:“人死之后,投胎重生,就会忘记前世的一切。我虽未死,却忘记一切,从头开始,岂不是跟死了一样?这是我临终遗愿,还望白先生成全!”
树枕听到鲤伴这么一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脸颊滚落下来。
狐仙说:“你放心吧,我会将他治好的。”
皮囊师门徒问小十二:“我们进哪个门?”
小十二说:“他既然说忘记一切跟死了一样,那就从死门进去吧,待我将他剔肉削骨之后,你们再将他抬进生门休养。这一死一生,就算是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了。”
于是,皮囊师门徒将鲤伴抬进了死门。
进门之后,鲤伴看到一个偌大的房间,房间里有好几个床,床是竹子编成的。每个床旁边都有一个桌子,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小刀和小盆。那是皮囊师门徒在学成之前用来练习的器具。
在对着小门的墙壁上,有一幅两人来高的画像。鲤伴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狐仙的画像。画像上的脸跟他刚刚看到的狐仙的脸一模一样。可是转念一想,不对,那是太傅大人的画像,是他自己的画像。是他创造了皮囊术,皮囊师和皮囊师门徒都将他当作祖师爷,供着的画像自然是祖师爷画像。
画像前面有一个案桌,案桌中间有一个香炉,香炉里有百十来根已经熄灭的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可见这画像常常有香火供着。
鲤伴觉得眼前的情景简直可笑至极。在自己的画像旁边,自己要被自己创造的皮囊之术剔去肉,削去骨。
皮囊师及其门徒明明将他奉若神明,眼下却又对他如待宰的猪。
门徒将他扔在其中一个竹床上。
一个看起来比其他门徒地位要高的人点燃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朝画像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入香炉。
门徒中有一人有些兴奋地对旁边的人说:“师兄上香,说明这是要剔肉削骨了!”
旁边的人也兴奋不已,面露喜色地说:“是啊,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师父剔肉削骨了!这次一定要仔细观摩,学会其中精髓。”
鲤伴浑身一冷。小十二这么着急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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