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心急如焚又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鲤伴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你是……”
“不要说话,这里人多耳杂。”那人将他拉到偏僻一些的地方。
“你怎么会来这里?”鲤伴惊讶地问。
那人说:“我曾经许诺过,拿了檵木发簪的人只要呼唤我三声,我就会帮他做任何事情。”
来者是曾用签筒骗他的那位算命老翁。
鲤伴更加迷惑,说:“我没有拿你的檵木发簪,更没有呼唤你。”
老翁微笑说:“是的,你没有,是你的朋友唤我出来的。他担心你,可是他自己大病初愈,起不了身,于是唤了我来帮你。”
鲤伴心头一热。
“你也帮不了我,你看看这些士兵,把医馆围成了铁桶。”鲤伴指着围困医馆的士兵说。
老翁回头看了看那些站得笔挺威风凛凛的士兵,笑着说:“你可听说过火牛阵?”
“当然听说过。你的意思是,你就这样冲撞进去?”鲤伴说。
别说火牛阵了,就是发了狂的牛,鲤伴相信三四只老虎都害怕。鲤伴在桃源的时候见过一头发了狂的牛将一户人家的墙壁撞了一个窟窿。桃源的老人说,如果遇见了发狂的牛,不要惊慌,只要迅速拐个弯就能躲避,因为发狂的牛是走直路的。
“可是……你能随随便便就发狂吗?”鲤伴问。
老翁说:“这个简单,你去偷一件新娘的衣服来,在我面前晃一晃,我就能带着你冲破这些阻碍。”
鲤伴这才想起来,红色的东西容易让牛发狂。
于是,他去附近人家走了一圈,偷了一件红色衣服,又顺手拿了一根竹竿。回来途中,他又偷了一身衣服换上。
回到老翁那里的时候,鲤伴发现老翁不见了,那里站着一头牛,牛的角弯成了一把巨弓,比他在古书里看到的射太阳的后羿手里的弓还要霸道野蛮。
牛背如山。鲤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去。
上了牛背之后,鲤伴将红色衣服的袖子系在竹竿一端,然后将红色衣服在牛的眼前垂下挥动。
“哞——”
牛吼叫一声,声如巨雷。
附近的人听到牛的叫声,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这头牛已经低下了头,将牛角立起,牛蹄频繁踩地,像一支随时要离弦的箭。
前面的人纷纷互相提醒,让出一条道来。
鲤伴匍匐在牛背上,以手摸脸,手过之处,面相大改。手离开脸,他就成了雷家三公子的模样。他又捏了捏喉咙,然后大叫一声:“起!”他的声音跟雷家三公子一模一样。
牛撒开四蹄,朝围墙一样的士兵冲撞过去。
士兵们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牛冲出了一个缺口。被撞到的士兵倒在地上哭爹叫娘。
鲤伴手里的竹竿也被撞断了,红色衣服掉落在地上。
其他士兵自知拦不住,也不敢以身涉险,只能像一群苍蝇一般在牛屁股后面追喊,虚张声势。
牛不理会身后的叫喊,笔直往前,撞开了医馆的大门。
这时候,鲤伴看到了医馆里面的情况。
初九带着两个麻雀还有十多位身披重甲的侍卫站立一方,与之相对的有小十二、狐仙、树枕、雷家二小姐以及十来位惶恐不安的皮囊师门徒。
鲤伴怕撞到他们,在牛背上大喊:“哇!哇!哇!”这是命令牛停止前进的口令。
可是发了狂的牛置若罔闻,仍然笔直往前冲。
前方的人纷纷躲避,唯有树枕呆立原地,惊讶地看着牛背上一副雷家三公子模样的鲤伴。
雷家二小姐也看到了他,异常诧异。她想不到她的弟弟会来这个场合。正是由于她出了神,树枕的傀儡身子没人操控,树枕就像木头人一样无法动弹,无法避开发了狂的牛。
“快让开!”鲤伴大喊,几乎将喉咙喊破。
树枕仍然没有挪动半步,眼睛直直地看着喊到失声的鲤伴。她的神情中只有惊讶,没有恐惧。
鲤伴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牛角撞翻树枕的傀儡身子,树枕的五脏六腑泼洒出来的样子。她就像是一只酒杯里的酒,被人打翻了。
“如果我死了,你还爱我吗?”
鲤伴的脑子里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声音。那是有些撒娇又有些认真的声音。那是树枕的声音。
骑在牛背上的他看着即将撞到的树枕,看着她的嘴唇,以为是她说出来的,可是她只瞪大了眼睛,嘴没有动。
此时的他与树枕只有四五丈的距离,牛的四蹄还在飞奔,可是他感觉一切都慢了下来,明明是瞬息之间,却如一炷香那么久。
“爱。”他回答。
他怀中温暖,因为她在怀中。
“可是我都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了,你还爱我?”她问。
她的问题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三岁小孩说出来的,荒诞不经,却又深思熟虑。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
“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爱?”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双眼清澈如溪水。
“你和我都是不存在的,只有爱是存在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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