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厕所。”我说。
这个策略太小儿科了,可我视之为救命稻草。我央求地望着他,此时此刻,我对自己的恨,超过了对他的恨意。求你了,求你了,你已经让我尝尽了苦头,就答应我这个请求吧。
他摇摇头。
“我们还没谈完,希瑟。”
“我必须去。”我坚持,“我的生理期到了。”
这纯属谎言。他一边琢磨着我的请求,一边低头看我的档案,我很想知道那里面是不是记录有真正的生理期时间。他们做的记录非常细致,我吃了哪些药,没吃哪些药;我的体重,身高,指甲的长度;我的情绪;我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就算他们记录了我的月经周期,我也不会惊讶。
彼得森医生得到博士头衔的那所白痴大学肯定教过他们该战略性地表现出仁慈,因为他这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许。我站起来,想着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守卫却领我走到左边一扇不起眼的门边。他打开门,里面是个小房间,只有一平米见方,有一个极小的圆形水槽。水槽那边还有一扇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银白色的陶瓷马桶。看来是逃不掉了,不过至少可以暂时躲开一会儿。彼得森先生没有揭穿我的谎言,因为他没有问我需不需要卫生巾或类似的东西。
守卫就站在我身后,我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他当然不会是要和我一起进去吧?好在他站在那个有水槽的房间里不动了,让我一个人走进里面的小隔间。
里面有面镜子,镜子竟然在厕所里,却不在水槽边。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彼得森医生让他的病人来这里自省吗?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在望着我,有那么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个东西。黝黑、邪恶、恐怖,如同一个致命的光环,在我头顶上方盘旋不去。我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但我及时堵住了嘴,以免我的叫声传出这个幽闭恐怖的空间。我眨眨眼,那个东西消失了。我的心却依然在狂跳。
我瘫坐在马桶盖上,用手捂住脸,集中精神,恢复正常的呼吸。我知道彼得森医生绝不会有那个耐心,让我在这里度过其余的“辅导”时间;最多还有五分钟,然后,我就不得不再次面对他。到了那个时候,冷静下来非常重要。
吸气。呼气。吸气。呼吸。我数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地放缓呼吸。要驯服我的脉搏就困难多了。它飞速穿过我的血管,尖叫不止。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在召唤我了。我站起来,吸吸鼻子,吞了口口水。为了假装到底,我冲了马桶。然后,我抚平衣服,打开门。地方太窄了,我艰难地从守卫身边挤过,去使用水槽。我慢慢悠悠地洗了手,还用了昂贵的给皂器,按下之后,它流出了一点泛着珍珠光泽的洗手液,散发出橙子香气。我假装并没有因为站在我身后一英寸处的那个人猿泰山而紧张,慢慢地把洗手液涂在手上,冲洗我那只好手。很快,门开了,彼得森坐在办公桌后面对我愉快地微笑着。
我坐回椅子上的时候,皮革尚有余温。它本来应该很舒服,事实上却让我如坐针毡。
“说到哪里了?”彼得森问道。
我努力装出一副闲适的样子,扫了房间一眼,目光从钟表上面飘过。还有四十分钟。我可以撑过四十分钟。
“艾玛。”他耀武扬威地说出她的名字,仿佛他是真的忘了我们说到了哪里,仿佛刚才我躲进厕所的时候,他没有坐在那里策划使出这一招。“你很不赞成她和达伦在一起,对吧?事实上——”他翻了翻他面前几张写满字迹的纸,“你很瞧不起这段关系。你说过,自打他们认识以来,她就变傻、变浅薄了。你不止一次说她令人讨厌。你还记得你这么说过她吗,希瑟?”他停顿一下,“你觉得你比她强?”
是的。
不是,也许吧。
不是。
不过我曾经没有相信她。
正如我气我的父母、警察、彼得森医生以及所有不愿听我讲话的人一样,我曾经没有相信她。
第17章 曾经
艾玛的叫声响彻天际。我霎时间忘记了呼吸,愣在当场,如同雕塑般,站在那儿,听着那声音响彻水面和群山,最后归于沉静。刚刚松了半口气,艾玛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我飞快地向着叫声冲了过去,跌跌撞撞地穿行于丛生的杂草和大块卵石之间,双脚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寻找落脚点。我不知道我在向什么地方跑,我只知道我必须循着在我耳畔响起的声音而去。
过了一会儿,正如尖叫声突然响起一样,它忽然停止了。我停下,瞪大眼睛向四周张望。我依旧在崖顶那条狭窄的小路上,大海在我右边轰隆地拍打着岩石。这会儿的天色比五分钟前黑了一些,不过我知道尚未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云,只见厚重的乌云布满了天空。冰冷的细雨降下,如同给大地罩上了一张羽毛般轻盈的帷幔,就跟起雾了一样。水珠落在我的睫毛上,我只能看到我周围几米的范围内。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向前走去。
“艾玛?”我喊道。
我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却没听到艾玛的声音。我又喊了一次。
“艾玛?你在哪里?”
依旧没有回应。我继续往前走,大约一分钟后,我来到了这条路的岔口。一个岔口连接的路沿海岸延伸出去,另一个岔口向右,我只能看到它向大海的方向延伸,是个下坡,因为蒙蒙细雨的缘故,再往后便看不清楚了。估计从这里走就能到小海湾。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克莱儿·麦克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