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事的。”看到他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我说道,“而且我在那边喊,你能听得到。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大叫的,很大声很大声。”我又道。
这一天他头一次笑了出来。
“我知道。”他向我保证,“水母事件依然历历在目。”
之前的几个星期一直艳阳高照,今天却又是个阴天,不过不像昨天那么冷,于是我把外套放在椅子上。我快步走上那座低矮的小山,来到蜿蜒绕过海岸的小路上,尽量不去理会心里的慌乱感觉。我第一次去那个小海湾时留下了可怕的回忆,并不打算再回去。可是,如果达伦有可能在那里的话……
我其实一直在平息我的内疚感。我情不自禁地想着,如果我忙着安抚艾玛,带她离开那里,那我是不是就没有看到他。
这一路上的景物看着很陌生,来到岔路的时候,我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昨天,艾玛的声音为我指引了方向。今天,我耳边响起的只有海鸥的嚎叫声和呼呼的风声。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不刮风的时候。尽管浑身不自在,我还是走下那条小路,终于来到了那片布满卵石的海滩。
小海湾里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和大石头,完全可以遮挡住一个蜷坐的人,而我就是在其中一块后面找到了缩成一团的艾玛。我检查了每一块石头,绕过石头一周确认,随后集中精神环视散落在海岸线和浅滩上的漂浮物。
我没有看到任何符合达伦健壮体型的影子,但我不打算放过一个细节,下定决心要仔细检查。每走一步,我的运动鞋都会踩在活动的石块上,嘎啦嘎啦直响,这声音像是在碰到峭壁后反射了回来。
就在我在海岸线上走了一半的时候,一个东西映入眼帘。是一抹橘红色。虽然有点深,却是橘红色无疑。这片海滩上的东西不该是那个颜色。我透过突然紧绷的肺部深吸一口气,再次寻找那一点点人造颜色。
就在那里,起起伏伏,若隐若现。在水里。
我飞奔向前,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脚重重踏在卵石上,我的手臂在不停地挥舞。我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一点橘红色,我觉得只要我一眨眼,它就会消失。我一脚踩进水里,根本没注意到爱尔兰海那刺骨的寒意。我踩着水向前跑去,急切地伸出手,虽然这会儿我还够不到他。
“达伦!”我气喘吁吁地说。
他的身形现在更清楚了,他的轮廓在幽暗的海水中清晰可见。他的后背和肩膀比水面高出一点,半隐半现地被一块嶙峋的岩石挡着,这会儿是退潮时间,那块岩石因此露出了水面。他的橙色T恤衫向全世界昭示着他的存在……向我昭示着他的存在。他的脑袋歪向一边,一半脸在水里,一半脸露在水上。他的一部分嘴巴在水面之上。那他是不是依旧可以呼吸?
我带着这样的期盼,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拉他翻过身来。他的皮肤苍白,虽然睁着眼睛,却看不到瞳孔。他的头毫无生气地向后耷拉在我的手臂上,我的希望瞬间就被浇灭了。我来得太晚了?
“达伦!”我用力摇晃他,他的脑袋来回晃动着,“达伦!看着我!”
没有回应。只有他那魁梧的身体软绵绵地搭在我的手臂上。我低下头,把脸贴在他的嘴巴上,祈祷能感觉到他温热微弱的呼吸。但我没有,贴在我脸颊上的他的嘴唇冷冰冰的,大海有节奏地推动着他,仿佛他在亲吻我,却是不受欢迎的吻。
我努力提醒自己眼前的是达伦,不去想我抱着一具死尸,我用手沿他的锁骨摸到他的脖子。我将两根手指稳稳地按在他的喉咙根部,寻找脉搏,却没有找到。他的皮肤冷若寒冰。泪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五官皱成一团。太晚了,我来得太晚了。
如果他昨天就在这里,那在我离开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流,内疚让我觉得难以承受。
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手臂。力道不轻,没觉得痒,所以应该不是海藻或水母。缠住我的那东西很有力气。我尖叫起来,猛地向后退去,抽回两条手臂。接着,我看到了达伦的脸。他的眼睛黑黑的,恢复了焦距,正目光炯炯地注视我。但是,这情形只持续了一瞬间,他便滑进水里,不见了踪迹。
他还活着。达伦还活着。
“该死的!”我猛地向前窜去,急切地在水里寻找着。这里并不深,他到哪里去了?我浑身都湿透了,冷得要命,但我不在乎。我跪下,棱角分明的石块硌着我的小腿,我疼得皱起眉头。但我没有停止搜索,我跑来跑去,双手在沙子、海藻和岩石上面摸索着。他去哪里了?片刻之前,他还在这里。他到哪里去了?
“达伦!”我大声喊道。我的喉咙发紧,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我。这里寂静无声。艾玛说得对,这里真是死一般沉寂。我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并没意识到这片海滩三面都有峭壁,风吹不过来。海面上风平浪静,发出轻柔的哗哗声。唯一的声响便是我疯狂地走动时,溅起水花的声音。
我突然停住脚步,站在那儿,直喘粗气。这会儿,我没有搅动水面,这才意识到海水清澈无比,一眼就能望到底。我能看到深色的海藻,树枝,断裂的草叶和卵石这些东西在海水里打着旋儿漂浮着。却没有达伦。没有人挣扎着要浮出水面,或是一动不动地在水中漂浮。他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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