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森把车子停在一辆满是凹痕的已经开了十年的丰田后面。那辆车是我已故的哥哥阿伦的妻子的。希拉。克劳斯是我的好朋友。她精明能干,个性坚强,到后来我喜欢她更甚于喜欢我自己的哥哥。我心想,希拉到这儿干什么来啦?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我又问了萨姆森一句。我心里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请我进去喝杯冰啤酒吧。”他一面说,一面把钥匙从车上拔下来。“这个要求总不算过分吧。”
萨姆森已经钻出了汽车,只要他愿意,他的动作可以像一阵风似的灵巧。“我们进去吧,亚历克斯。”
我把车门打开了,但人还坐在车子里。“这是我的家,我什么时候想进去什么时候进去。”我说。突然之间我不想进屋了,我感到浑身直冒冷汗。这是当警察特有的神经过敏吗?我也说不准。
“别这么让人费劲了。”萨姆森回头对我说,“你也该改改这脾气了。”
我身上打了个冷战,深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最近参与抓获的那名恶魔的影子还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我真怕有一天他会从监狱里跑出来。这个杀人如麻的凶手,这个绑架孩子的罪犯已经光顾过我们这第五街一次了。
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萨姆森既没有敲门,也没有先拉那个垂在一条红蓝颜色的线上的门铃。他只是轻轻松松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好像这是他自己的家一样。他到我家来总是如此。
Mi casa es SU casa(西班牙语:我家就是你家)。我跟在他后面进了自己的家。
我的儿子戴蒙一看到萨姆森,立刻跑过来重到他怀里。约翰把我儿子一把抱了起来,好像他轻得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似的。简内尔朝着我来了,一边跑一边嘴里叫着“大爸爸”。她已经换了那件从头到脚的睡衣,身上散发着一股刚刚洗完澡后擦过的爽身粉味儿。我的乖女儿。
她那双棕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惊恐不安的神色,她的表情使我一愣。
“怎么啦,亲爱的?”我一面问她,一面用鼻子去顶她那温暖、滑嫩的小脸蛋。
我们俩常常喜欢互相用鼻子顶来顶去的。“出了什么事?告诉爸爸什么事儿让你心烦啦?”
我看到客厅里有我的三个婶婶,两个嫂子,还有我一个在世的哥哥查尔斯。我那几个婶婶都刚刚哭过,一个个眼泡又红又肿。我的嫂子希拉也不例外,而她向来是轻易不会哭的。
房间里有一种几乎像灵堂一样的极不自然、极压抑的气氛。一定是有人死了,
我想,一定是某个我们大家都爱的人死了。可是我爱的人都在场,谁也没少啊!
我的奶奶妈正给大家端来咖啡、冰茶,还有鸡肉冷盘,可谁也没有去动那鸡肉。
奶奶和我,还有我的两个孩子一起住在第五街。她脑子里总以为她是在同时照管着三个孩子。
奶奶已经八十岁了,个子缩得只剩下了五尺,但她仍然是我们这个首都里我所认识的最不一般的人,而我认识的人可不算少:里根夫妇、布什一家子,还有现在的克林顿他们家。
奶奶给大家端上东西来的时候眼睛干干的。我很少见她哭过,尽管她是个待人热情、极有爱心的女人。她只是不再哭了,她说过自己活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眼泪上。
我终于走进了客厅,把一直在我脑子里翻腾的问题讲了出来:“查尔斯、希拉、蒂亚婶婶,你们都来了。这很好!可谁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他们都呆呆地瞧着我不作声。
这时我怀里仍然抱着简内尔。戴蒙在萨姆森那巨大的右臂下夹着像个小小的橄榄球一样。
最后还是奶奶代表这群人讲话了。她的声音极轻,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心痛极了。
“是内奥米。”她低声说,“亚历克斯,是‘小出溜’不见了。”说完,奶奶妈多年以来第一次开始哭了起来。
六
风流浪子尖声嘶叫着,从胸膛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哮。
他无所顾忌地在密林中穿行,心里头想着自己刚刚丢弃在那里的那名年轻女子,想着他所犯下的可个白的罪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有心回去找到那个女孩子,救她一命,发发善心。
他内心感到一阵阵的内疚,脚步变得越来越快。他那粗壮的颈部和胸膛上淌满了汗珠,他觉得浑身无力,两只脚像踩了棉花,软沓沓的不听使唤。
他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已经看到过他的脸了。如果以为她将会理解他那就太愚蠢了。他刚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厌恶。
当初她要是听他的话就好了。他毕竟和其他那些杀人成性的家伙不同,他对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感觉的,他可以感觉到爱情,也可以感觉到失落,还可以……
她愤怒地把那副死亡面具从脸上扯下来。这都是她的错。他现在不得不变换角色了,他不能再做风流浪子了。
他需要做他自己,他那可怜的另一个角色。
七
是内奥米,亚历克斯,是“小出溜”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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