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是非文学类,关于海地。”
“那应该很难卖喔。”他的语气很像唠叨。
她的轻笑中有无奈。“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命是吧,同学。”
他对她歉然一笑。“我只是说实话。”
“那是你的实话。”她说。
她进了家门,先到卧室再次更衣,换上全干的内衣裤,牛仔裤换成黑色紧身裤、黑T恤,套上她念纽约大学时期的灰色运动衫。然后打开笔电,把书稿的档案拖进一个资料夹,这事或许早该在她动笔时就边写边做。她开了一封空白电邮,把自己设成收件人,附上资料夹,按下“传送”。搞定。现在无论她用哪台电脑,都能取得她的书稿了。
她挟着笔电走出卧室,见迦勒已经帮自己倒了酒,正如她所料。他说胯下被踹过,坐着不舒服,所以就站在厨房吧台边,慢慢喝着波本,在她踏进厨房之际,漠然望了她一眼。
她开口:“我以为你赶时间。”
“我们接下来还要开一小时的路。”
“那,别客气。”她说:“尽管喝。”
“你做了什么?”他哑着嗓子,轻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开枪杀了我先生。”她打开冰箱,却想不起为何而开,又把门关上,只拿了玻璃杯,到吧台帮自己倒了点波本。
“你是为了自卫?”
“你人明明在场。”她说。
“我人躺在地上。连自己有没有知觉都不晓得。”
他倒是推得干净,她一把火上来。“你没看到整个经过?”
“没。”
他这句却回得斩钉截铁。那,等哪天他上了证人席,他会说什么呢?他会说她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一命,也救了自己吗?还是会说他当时并不算“意识完全清楚的状态”?
你到底是什么人,迦勒?她大可这么问。我不是问你平常的样子,我是问你的真面目。
她喝了一小口波本。“他把枪拿起来对着我,我从他表情就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所以我先开枪了。”
“你现在这样也太冷静。”
“我可不觉得冷静。”
“你讲话像机器人。”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你老公死了耶。”
“我知道。”
“布莱恩耶。”
“对。”
“死了耶。”
她这才望向对面的他。“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我只是感觉不到。”
“你可能受了惊吓。”
“我猜也是。”她忽然有个骇人的领悟,潜伏在脑中深处的层层皱折里,那就是:她能感受到心中的悲痛不断膨胀、推挤、搔刮着心脏内壁,但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充满自海地事件以来从未有过的活力。倘若她不保持活动状态,不去专心面对当下的问题,那伤痛就会吞噬她,所以目前的应变之道,就是不要静止不动,不要扩大焦点。
“你会去报警吗?”
“警察会问我干么开枪打他。”
“因为他快把我踹死了。”
“他们就会问他干么踹你。”
“那我们就说,你拆穿他是双面人,他抓狂了。”
“他们会说,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搞上了?”
“他们不会想到那儿去吧。”
“那些人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接着就会想知道你们俩合伙做哪种生意,最近有没有为钱意见不合之类的。所以,不管你和布莱恩在搞什么,你最好指望它不会让警方觉得你有杀他的动机。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们不但会认定我跟你搞上了,而且我们还联手恶搞布莱恩的生意。接下来呢,他们就会想知道我干么把枪丢到海里。”
“你干么把枪丢到海里?”
“因为,喔老天爷,我昏头了,好吗?我吓得要死,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吗?你自己选个理由吧。万一他们查到布莱恩死了,我想不到有哪个可能让我最后不用坐牢,就算只坐三、四年也一样。我绝对不去坐牢。”她这时感到有种恐惧开始在体内翻搅,逼近歇斯底里的边缘。“我死都不要坐进那个小房间,钥匙还在别人手上。妈的我绝对不干。”
迦勒一直看着她,嘴张成一个小椭圆形。“好。好。”
“我绝对不干。”
迦勒喝了一小口波本。“我们该走了。”
“去哪?”
“安全的地方。早矢已经带着宝宝先过去了。”
她拿起搁在柜台上的笔电和钥匙,忽地停步。“他的尸体会浮起来。”这念头猛地让她体内最中心的什么松动了,突然没那么麻木,也不再那么沉得住气。“尸体会浮出水面,对不对?”
他点头。
“那我们得折回去。”
“回去干么?”
“加点重量,让尸体沉下去。”
“拿什么加重量啊?”
“不知道,砖头吧。保龄球也行。”
“我们要上哪儿弄保龄球,现在都……”他瞟了微波炉的时钟一眼:“什么?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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