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有发现到小惠对我的心意。当我要求她帮我做笔记或借钱的时候,或许也是仗着她对我有好感。她心中某个地方期待的白马王子候选人,竟然是一个肮脏的卖春夫。他不但没有骑着白马,反而透过行动电话等候传唤,和年长的女性睡觉。我压低了声音说。
“没错,我是应召男,那又怎样?我跟那边那个男公关做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并不是为了钱才做这种工作的。进大学上了多得不能再多的课,然后进某家大企业上班就那么了不起吗?”
进也这时总算抬起头来了。
“等一下!你跟我不一样。别做这种赔本生意,你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的、不是吗?变得像我一样肮脏有什么好处?阿领只是稍微偏离一下轨道,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归到白天的世界的。”
我看不到一向爱吹嘘的进也。这一次垂下眼睛的是我。小惠的脸上因为战斗的表情而散发出光芒。事情发展至此,我算是遇到强劲的对手了。她持续进攻我论述的弱点,看我一不做声就又毫不留情地进攻而来。
“跟用金钱满足自己欲望的女人交往之后,阿领也会受到不良影响的。现在你还年轻,或许觉得很快乐,可是,这种工作能做一辈子吗?你怎么对你父母和朋友交代?我因为觉得学校乏味,所以放弃学业去当应召男,我靠做爱吃饭。这种话你真的说得出口吗?”
我轻轻地将杯子放到吧台上。小惠说的话是对的,我可以明确地做这样的判断。可是,心中却有另一种感情在骚动着,那是一种想要伤害多管闲事、阻挡我的去路的人的心情。我看着小惠从无袖的上衣底下裸露出来的胳臂,她那大部分的客人都没有的年轻而充满弹性的肌肤,甚至开始让我感到憎恨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难道要把我绑起来,限制我的行动,强迫我回大学去吗?我不想成为一个表面正常,可是心却早已死去的人。从事应召的工作让我看到了各种女性和欲望的不可思议处,虽然这是一个违法且肮脏的工作,但是其实是有它的存在价值,也有令人感动的地方。有些事情就算不是正经而值得骄傲的,但也不至于伤人啊!在我们四周多得是这样的事情。你们别管我!我想再多做一段时间,直到看到那个世界的尽头。”
“你真的不在乎吗?做那种工作是没那么容易可以抽身的!”
为朋友担心的男公关坐在凳子上大叫,他裸露的胸口上渗着汗水。虽然这或许只是一厢情愿的说法,可是我可以理解进也说这些话是出于对我的友情。我对进也点点头,这时小惠的攻击却从我意想不到的方向过来了。
“欺骗阿领的那个夫人真的是那么好的人吗?进也说是一个很有魅力,但是有点怪异的欧巴桑。你是不是被那个女人骗了?她是不是说些什么用金钱买卖的性爱,是一种美丽的丑陋行为之类的话……”
小惠顿了一下一口气说道。
“……阿领,我想你也跟那个欧巴桑睡过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句话使得我内心的某样东西应声断裂。
“别开玩笑了,我跟她连手都没握过。小惠你这种小鬼头是不会懂的,可是我相信进也一定会懂的,对不对?不管是什么样的性爱都是买卖的生意,同时也是一种灵魂的行为,我没有想过和御堂小姐发生关系。”
隔了好一会儿,我装出了一张假笑的脸孔。很遗憾,我却是一个可以残酷到极致的人。
“就像我没想过和小惠上床一样。”
进也在一旁大叫。
“阿领,你不是真心这样说的吧?”
小惠的脸色倏地大变,就好像照明的角度顿时变换了一样。她坐在那边,人却好像渐渐远去似的。我心知自己完蛋了,可是说出口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了。进也把手轻轻地搁在小惠的肩头上,小惠低垂着眼睛无力地说道。
“我明白了,算了。但是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我会仔细想想,下次再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吧!进也,我们走吧!”
小惠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千圆大钞放在乌龙茶旁边,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家店里付账。
“不用了,因为我借用你的笔记。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进也,小惠就拜托你了。”
进也默默地点点头。小惠含着泪水微笑着,二话不说的离开。我呆呆地看着那张被留在吧台上,已经有磨损痕迹的千圆钞票。
第24章
一
小惠的话像信一样,在几天后送达我的内心深处。我并没有想要辞掉应召男的工作,但是,我同时意识到,这世界上有些工作终究是无法获得谅解的。之前我的心绪一直被年长女性们私下显露出来的欲望之丰富所魅惑,完全没有思索这个工作意义的余裕。
我不认为应召男是一种可以向朋友夸耀的工作,也不是没想过报纸纸的社会版或警察的侦讯室,可是想深究欲望的心情却没有改变。女性们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惊异;被那种柔软包裹着全身之后,我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我想坚持到最后来确认这个疑问,有时候工作做得不顺遂时的退路……等,也会让我感到不安,然而,小惠的话却将我驱向与她的希望背道而驰的方向。
我无视于大学即将到来的期中考,仍然全力做我的工作。每个星期大概会到御堂静香的公寓去拿两次报酬,其他的时间,多以应召男的身份生活着。我拒绝了朋友们的邀约,夏天也没到海边或山上去玩。只是像堆沙一般,不断地累积着某些地方都极为相似、在饭店某个房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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