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叫藤波友卫,是南番奉行所的同心,江户城里数一数二的名侦探。就算说这南町奉行所的名气,是他一个人撑起来的,也不为过。可是,他为人傲慢挑剔,是个难以亲近的男人。藤波的坏脾气相当有名,所以,南番奉行所里人人都惧他三分。
藤波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心情好,今天则是格外不悦。他细长的眼睛里,不时闪出犀利的目光,让两颊更显得凶相毕露。
捕吏见他这个模样,一个个像是经了霜打的菜叶,彻底蔫神了,不是搓着膝头,就是整理着前襟,没一个人胆敢抬头。
藤波拿眼角的余光,往下瞥了瞥捕吏们,将他们一个个盯了一遍,突然厉声喝道:“你们倒挺闲,不错!……怎么了,别僵着呀。刚才关于绝世美人的话,正说到一半呢,倒是往下讲啊,什么酒窝深得不得了,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这话挺有意思,快往下讲啊!……”
梳着瘪塌拔子鬓①的捕吏们彻底慌了神,拿手摸着脖子,满脸赔笑道:“嘿嘿,我们随便胡扯呢。”
①日本古代男子发型,两鬓状如三味线的拔子。
藤波终于变了脸色,怒道:“你怕什么?怎么,难不成我坐在这里,大家心里憋屈,连话都讲不出来了吗?”
“您……您这是哪儿的话呀。”捕吏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藤波抬起嘴角,狠狠地笑了笑道:“是吗,还知道不像话?那还算是正常人。我有这么好的手下,可真是幸福啊,哼。”
一个年长的捕吏壮着胆子抬起头,问道:“是不是我们出岔子了?”
“少说笑,哪有‘出岔子’那么轻巧。这次搞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还算活在人世上啊?就没有点骨气吗?”
“到底是什么事,我们一点也……”
“看看你们这样子!……现在还说这等蠢话,总有一天被小便组的人踩在脚下。喂,你们到底打算比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呀?”
“所以说,到底是……”
“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吧。上月交班前最后一天,去传马町堺屋验尸的是谁呀?一口断定嘉兵卫和鹤吉死于霍乱,稀里糊涂就交差回来的,到底是哪个畜生?快说!……我知道肯定是你们几个里面的!……”
这几个捕吏,仿佛被大风吹过的杂草,低低地伏着身子。
藤波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关道:“虽说现在确实流行霍乱,可是,上吐下泻丢了性命,就说是害霍乱死的,这也太草菅人命了吧?你们本行到底是干什么的?给我好好听着,吴服桥①那边可是谨慎断案,揪着二掌柜忠助让他招出,是他给被害人下了毒!这个案子的功劳,全让吴服桥那边占去了。你们倒好,一大早就聊绝世美人!……哎哟,你们可真了不起呀,在下佩服佩服。”
①位于今天的东京都中央区,过去是江户城北町奉行所的所在地。
藤波好像要看穿他们的骨头似的,狠狠地瞪着被训得缩起脑袋、跪在地上的捕吏们,忽然瞥见在御用房间里,有个男人头上蒙着和服外套,正在呼噜呼噜地睡大觉。他的眼角立马吊了起来,大喝道:“在那儿睡着的是谁啊?抬起头来,喂!……”
慢慢掀开外套,畏畏缩缩地走到地炉边的,正是人称藤波左膀右臂的肥仔千太。他那一张苦脸,好像生来就没笑过似的,眉头拧在一起,“扑通”一声跪下说道:“我没睡,我是在哭。其实……”他说到一半便彻底瘫倒,“其实,是我去验的尸。这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赔罪才好。”
藤波有些吃惊,问道:“什么,竞然是你小子?你竞然会出这样的岔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转过脸去正对肥千。肥千解释道:“被害人的身上确实有红斑,表情也呆滞,腹泻拉出的粪便犹如淘米水,呕出的都是褐色胆汁,怎么看都符合霍乱症状……”
藤波环抱手臂,深思片刻,忽然抬头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石井顺庵大夫也是这么诊断的,我想不出除此之外的死因……”
藤波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唉,从一开始就没人想过,他们是被毒杀……”
藤波忙问道:“莫非有人识得,连石井大夫都无法辨别的毒物?”
肥千不甘心地咬着嘴唇道:“又是那个下巴怪干的好事。”
藤波咋舌道:“啧,那长下巴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大神还是佛袓?他真是在番奉行所里,翻旧账的例缲方吗?以前倒是小瞧他了!……哼,亏我之前只觉得,他只是有点小聪明,却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大智慧……喂,千太,以防万一,我再问一句,你觉得那个叫忠助的二掌柜,有那个脑子巧妙下毒,让石井大夫都无法辨别吗?”
“绝对不可能,那个男人,整个就是一傻帽,完全不像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人。”
藤波脸色变得十分冷峻,急匆匆地站起身来道:“喂,千太,我们走。”
“哎?您现在出门,这是要去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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