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哪儿?”伊诺克问。
“不知道。”我说。
艾玛举起火球,照着我们绕木槽转了一圈。我们想知道哪个木槽可能装着马丁的尸体,但这些木槽看起来没有区别,都没有盖子,里面都是冰块。我们只能一个个找。
“我不去,”布朗尼说,“我不想看见他。我不喜欢尸体。”
“我也不想,但我们必须找到他。”艾玛说,“我们一起找。”
我们每人挑一个木槽,像狗刨地一样,把冰块一点点挖出来扔到地上。我挖到一半,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布朗尼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我转过身。她捂住嘴,正一步步后退。
我们围到她的木槽前。一只已经僵硬的毛茸茸的手从冰块中突兀而出。“我敢肯定,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伊诺克说。我们蒙住眼睛,透过指缝看着他一点点挖出剩余的冰块。一只胳膊出来了,又一只胳膊出来了,然后是躯干……最后,马丁的尸体全部暴露在我们眼前。
那一幕真是惨不忍睹。马丁的四肢不可思议地扭曲,胸和腹部被剖开,内脏所在的位置填上了冰块。翻过他的脸,大家不由得同时并住呼吸。他的半边脸已经发紫,被撕成一条条的,就像半张撕碎的面具;只有通过另半边脸才能依稀认出他:一个长着胡子的下巴,一个被咬成锯齿状的脸颊,一颗已经模糊不清的绿眼珠。他只穿短裤和一件用毛巾布做成的睡袍。他不可能深夜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悬崖边。一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把他拖到那儿的。
“他死得太久。”伊诺克说。他像一个医生,正在向一个毫无生还希望的病人宣布不幸的消息。“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招肯定不灵。”他说。
“一定要试试,”布朗尼走上前,站到我们中间。“我们都已经来到这儿了,最起码应该试试。”她说。
伊诺克打开雨衣,从雨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粗麻布包,打开麻布包,一颗羊心暴露在大家眼前。看上去,它就像一个褐色的棒球手套,正在自动地开合。“即便他醒来,”伊诺克说,“他也会不高兴的。都往后退一点,到时候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们。”
我们一起后退几步。伊诺克俯下身,胳膊伸进马丁胸膛的冰块,在里面搅动着,就像在冰箱冷却器里寻找苏打盒。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他将另一只拿着羊心的手举过头顶。
伊诺克的身体突然抽搐一下,这时,羊心开始跳动,喷射出暗红色的血液。伊诺克急促地呼吸着,似乎在传递能量。我注视着马丁的尸体,他还是一动不动。
羊心跳得越来越慢,渐渐萎缩,变成灰黑色,就像一块在冰箱里存放太久的肉。伊诺克将它扔到地上,一只空手伸向我。我从雨衣里拿出粗麻布包递给他。和上次一样,这颗羊心跳动了一会,输了一些血液后,很快就衰竭。接着他又拿过艾玛手中的羊心,结果和前两次一样。
只剩下布朗尼装在雨衣里的那颗了,这是也伊诺克最后的机会。这次,他把羊心举在木槽上方,使劲地捏着它,似乎想把手指头戳进去。伊诺克的脸涨得通红。羊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像刚开动的引擎。伊诺克大声咆哮着:“起来,起来!”
冰块动了一下,一定是下面起了变化。我斜过身体,尽可能看得仔细些,希望能看到生命的迹象。过了好半天,我没看到任何动静。突然,马丁就像被高压电击中,猛烈地抽搐着。艾玛叫了起来,其他人吓得赶紧往后跳。过了一会儿,我放下胳膊,再看马丁,他的脑袋已经转向我这边,发白的眼珠转动着,最后定在我身上。
“他看到你了!”伊诺克叫了起来。
我靠近他。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新翻泥土和盐夹杂在一起的味道,有点腥臭,同时有点咸。冰块散落下来,他艰难地举起一只手,颤巍巍地放在我胳膊上。我强忍打消了推开他的念头。
他张开嘴唇,下巴动起来。我弯下腰,但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不会说话的,我心想,因为他没有肺。但他还是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再靠近一些,耳朵几乎贴上他冰冷的嘴唇。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我想起了我家门前伸出的一条水沟。如果附近没有别的响动,把脑袋贴在房子的铁栏杆上,有时可以听到泉水正在地下汩汩流淌。其实,在那个黑暗、幽闭的世界,它已经流淌了几百年。
他们三人围了上来,但只有我能听见马丁的声音。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名字。
“雅各布。”
我吓了一跳,“是我。”我说。
“我已经死了。”他说得很慢,声音像蜜糖一样含糊不清。他又纠正一下,“我是个死人。”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说,“你还记得吗?”
他停了一会儿。狂风呼啸着从墙缝吹进来。他说了一句,但我没听见。
“请再说一遍,马丁。”
“他杀了我。”他低声说。
“谁?”
“那个老人。”
“你是说奥基吗,就是你叔叔?”
“那个老人,”他说,“他变大了,很大,很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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