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牢房泥地上,用木棍画了巨大的棋盘印记,狄仁杰啃着羊腿,思索棋局。冬日的监狱特别寒冷,天窗上滴水成冰,犯人们抖抖索索窝着,唯有这位狄参军,优哉游哉地下着棋。
冰冷无情的牢狱,因这一盘棋,似乎跳出了黑暗抑郁,多了几分阳光。
“要不要来一局?”狄仁杰从思绪中跳出来,看着郁闷的典狱问道。
上官彦锐连忙摇手,走近狄仁杰,小声道:“狄参军,你的案子没有动静,要不要给府上送个信?”狄家是官宦世家,运作一番,起码能让狄仁杰脱罪。典狱不忍见上司受苦,忍不住就想相助。
“多谢美意。不必为我担心,此劫很快会过去。”狄仁杰笑了笑,捧起冷粥喝起来。他嘱咐过家里,送吃食无需奢靡,有羊腿就足够了。
“哦?”典狱可不相信,狄仁杰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关押在这里服刑,复官无望,哪有出头之日。
“你看,这几日,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州衙?”狄仁杰笑眯眯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
“典狱官五日一录囚,他已经错过日子了。平理冤狱,是狱官的本份。”狄仁杰悠悠长叹,拿起羊肉大口嚼着。
上官彦锐苦笑,要是州里能为狄仁杰平反,哪里要等到今日?
狄仁杰吞下一口羊肉,朝他一笑:“确要请上官你跑个腿,请替我给郑参军传个信,求他把我这桩案子,放在案卷的最上面。”
狄仁杰说的是郑崇质,典狱自然认得,急忙应了下来。
等典狱若有所思地离去,安师通凑到狱墙边,朝狄仁杰喊道:“喂,你说的大人物,是谁?能不能放我出去?”
“嗯?和我下一局棋,我就告诉你。”
“不下,下了就是输,输了你又逼我作证,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可以让你一局。”
“不干。”安师通说完,见狄仁杰没理他,又好奇地问,“今次是和谁下棋?你怎么不下了?”
“王羲之。”
安师通高山仰止,一脸崇敬地道:“真有你的。那昨日和嵇康下棋,赢了,还是输了?”
“我输给了嵇康,但能赢王羲之,因此不下了。”
“为何?”
“嵇康的曲子弹得太好,我一边下棋,他一边奏曲,我分了神,自然下不过他。”
安师通扑哧一笑,这人分明在左右互斗,煞有介事,玩得像真的一样。
“王羲之呢?棋艺没你好?”
狄仁杰从食盒里摸出酒袋,打开塞子,幽幽的酒香弥散开来。安师通咽了口唾沫,上好的石冻春,典狱真是偏心,竟允许狄家夹带美酒。有了这玩意,别说王羲之,安师通也想投降认输。
“你真有把握出去?”安师通心痒痒地问,每次和狄仁杰交谈,他总是受挫,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绕进去,“告诉我大人物是谁,我陪你下棋。”
狄仁杰微微一笑:“其实不难猜,每年正月,朝廷会遣使巡复狱情,黜陟使就快到并州了。轮值的官吏就那么多,来的会是谁,想想就知道。”
“这……黜陟使几天就走了,万一来不及判案……”安师通的心思活络起来。
“此次来的黜陟使是阎工部,他慧眼如炬,不会错过。”狄仁杰自信地说道。
工部尚书阎立本,曾任将作大匠,长安蓬莱宫即是他主持设计修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也由他所绘制,时人称其画作为“丹青神化”,其《步辇图》、《历代帝王图卷》等是传世佳作。他的画功名扬天下,反而遮掩了理政之才,狄仁杰清楚地知道,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阎工部。
“那……我能出去吗?”安师通嚅嚅说道。
“你若想赎铜免罪,我帮你想法子凑钱。”狄仁杰笑道,“你已知错,是么?”
“是,是!”安师通感激涕零,狄仁杰背了官司,肯先替他设法,殊为不易。“狄大人,我知道你是个清官,手上只怕没几个钱。你不把钱留给自个用?”
“我很清白,不用花钱。”狄仁杰笑了笑。
安师通心头活络,要不要帮对方作为交换?狄仁杰的案子与他有关联,或许在阎工部面前求个情,两人案子放一处,就一起改判了。可是,如果不扳倒康达与石摩诃,他的前途依旧不明。
“要玩就玩大的!”他恶狠狠地说,“狄兄,敢不敢把康长史拉下马?”
第十三章 一步登天
狄仁杰料事如神,他断言阎立本将至的第三日,州衙重审他的案子。
座中最高长官正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一看狄仁杰的过往政绩,心头先有了三分好感,再询问州衙里同事对狄仁杰的观感评价,多有好评,先入为主有了好印象。然后调来安曼与狄詹细细查问,又把成衣店老板重拎过来审问。前两人都是美言,安曼心中有愧,对狄仁杰尽是赞叹之辞,而成衣店老板被罚了个倾家荡产,听说狄仁杰反而入狱服刑,早就没了怨言。
这一场供词问下来,阎立本略略有了谱,就召狄仁杰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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