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大黝黑,身穿睡袍。莲娜看见富有魅力的粗疤痕在他晒黑的胸膛上闪着白色微光。接着他露出微笑。莲娜听见自己呼吸加速。那个微笑照亮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她的心,放射出来的光芒比任何水晶吊灯都要亮。
他缓缓走下楼梯。
莲娜将行李箱放在地上,朝他飞奔而去。他张开双臂迎接她,她扑进他怀中。她认得他的气味,这气味比以往更强烈,但还混合着另一种强烈的辛香味。这辛香味一定来自睡袍。这时她才看见那件优雅的丝质睡袍袖子太短,而且不是新的。他放开她时,她才发现自己还粘在他身上,于是也赶紧放手。
“亲爱的,你在哭。”东尼笑道,用手指抚摸她的脸颊。
“有吗?”她也笑了,拭去眼睛下方的泪水,希望脸上的妆没花。
“我有个惊喜要给你,”东尼说,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可是……”莲娜说,转过头去,只见她的金属行李箱已被搬走。
他们走上楼梯,穿过一扇门,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卧房。长长的薄纱窗帘在露台门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你在睡觉吗?”莲娜问道,指着凌乱的四柱床。
“没有,”东尼微微一笑,“在这里坐下,闭上眼睛。”
“可是……”
“照我的话做,莲娜。”
莲娜似乎听见东尼的口气中带有一丝不悦,便踌躇地照着他的话做。
“他们很快就会拿香槟来,然后我会问你一件事,但首先我要跟你说一则故事,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莲娜说,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她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她的下半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刻。
“我要跟你说的是关于我的故事。是这样的,关于我,有几件事在你回答问题之前,应该知道。”
“我明白。”香槟气泡仿佛已流入她的血管,她必须集中注意力才不会咯咯乱笑。
“我跟你说过我是外祖父带大的,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但我没说的是,我跟我父母一起生活到我十五岁。”
“我就知道!”莲娜高声说。
东尼扬起一道眉毛。形状多么精致、线条多么美丽的眉毛呀,她心想。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秘密,东尼,”莲娜笑道,“可是我也有秘密。我希望我们知道彼此所有的事,所有的事!”
东尼歪嘴一笑:“让我继续说,不要打岔,亲爱的莲娜。我的母亲对于信仰非常虔诚,她是在小礼拜堂认识我父亲的。当时我父亲刚出狱,他因为妒火中烧而杀人,结果入狱服刑,在狱中他认识了耶稣。对我母亲来说,我父亲简直就是从《圣经》里走出来的悔改罪人,她可以帮助这个男人找到救赎和永恒的生命,同时也补赎自己的罪。她就是这样跟我解释说她为什么要嫁给那个浑蛋。”
“什么?”
“嘘!我父亲为了忏悔自己杀过人,把一切不是赞美上帝的事物都贴上有罪的标签,不准我做其他小孩做的事。如果我违背他,就会尝到皮带的滋味。他挑衅我,说太阳绕着地球转,还说这是《圣经》说的。如果我提出反对意见,他就打我。我十二岁的时候,跟母亲一起去外面的厕所,我们以前都一起去的。我一出厕所,他就用铲子打我,因为他认为这样是有罪的,说我长大了,不应该跟母亲一起去上厕所。他在我身上留下永远的伤痕。”
莲娜吃惊屏息,看着东尼抬起罹患关节炎的扭曲手指,抚摸胸部疤痕的上半部,接着她发现东尼少了一根手指。
“东尼!你怎么……”
“嘘!我父亲最后一次打我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用皮带抽了我二十三分钟,完全没有停止。一共一千三百九十二秒。我数过。他像机器一样,每四秒抽我一下,不断抽打我。我越是不哭,他就越生气,一直抽打我。最后他的手臂酸了,不得不放弃。我一共挨了三百四十八下。那天晚上,我等到听见他打鼾,才溜进他们的卧室,把一滴盐酸倒进他的眼睛。他不断大叫,我抓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他再敢碰我,我就杀了他。我感觉他的身体在我的手臂里整个僵住,那时我知道他明白我比他强壮,他明白我体内也有这个部分。”
“也有什么部分,东尼?”
“他的部分。杀人犯的部分。”
莲娜的心脏停止跳动。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他说过命案不是他干的,他们误会了。
“那天之后,我们就像老鹰一样盯着彼此,我妈知道最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有一天,我妈跟我说他去耶卢市买步枪子弹,还说我必须离开,她和我的外祖父已经做出决定。我外祖父是个鳏夫,住在利瑟伦湖畔,他知道他必须把我藏起来,不然我老爸一定会来找我麻烦。于是我离开了。我妈把事情布置得好像我死于雪崩。我老爸不跟社会接触,所以需要跟别人联络的事都是我妈在处理。他认为我妈已经报案说我失踪,但事实上她只通知了一个人她做了什么事以及原因。她和郡警罗伊·史迪勒,他们……呃,他们是很熟的朋友。史迪勒知道警方无法给我提供什么保护来防止我爸杀我,反之亦然,所以他就帮忙隐藏我们的行踪。我在外祖父家生活得很好,直到我听见我妈在山上失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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