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中回到老家德黑兰时,努里和哈桑常常深入交谈,谈论沙阿和国内形势。他俩都认为沙阿的扩充军备、炫耀武力引起了经济与社会动乱;官场腐败、通货膨胀、贫富悬殊将引发巨大的灾难。尽管沙阿也采取了一些弥补措施,但举措不当反而引发了拥护君主制阵营的分裂,即使换个新首相也于事无补。伊朗经济完全是一蹶不振了。
哈桑也谴责逐渐渗透伊朗的全盘西化:“留居伊朗的外国人超过六万,”他说,“美国人就达四万五千之多!到处都是西方的时装、音乐、电影和电视。我们民族的文化呢?”他向努里透露,自己参加了一个持有相同观点的学生组织。
回美国后,努里与哈桑通过书信继续讨论。最近收到的信中,哈桑说越来越多的人公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大赦国际4也公开谴责伊朗的政治犯太多了,就连美国总统也对伊朗的人权状况表达了不满;于是反对派的力量大大增强。哈桑想要努里也参加伊朗留美学生的类似活动。
“你正在敌人心脏里,”他写道。“要是能说服美国人民支持我们的事业,他们的领导人不久也会支持我们。”
努里拿着这封信走进卧室。
安娜正在看书,此时抬起头来。“有事儿?”
安娜的语气似乎比平常刺耳——难道只是自己想多了?
努里坐在床沿,用手指温柔地梳过安娜的头发。
安娜放下书本,松懈下来,一脸疲倦的样子,但依然乐意迎合努里。
努里把双腿放在床上,并就势躺下。
“又收到了哈桑一封信。”
“嗯?”
“反抗沙阿的力量正在聚集,人民成立各种组织,公开发出自己的声音。”
“反对派是些什么人?”
“律师啦,法官啦,大学教授啦;还有职业革命团体,像民族阵线啦,伊自运啦,还有——”
“什么伊自运?”
“伊朗自由运动。安娜,革命思想迅速传播,人们写公开信要求恢复法治。我还是第一次觉得真的可以推翻沙阿。”
安娜抚摸着努里的手臂向上滑动,滑过他的肌肤。
“你很想参与,对吗?”
努里点了点头。“我一直过着特权阶层的生活,很多人并没有如此幸运。但只要美国人民知道沙阿有多么邪恶,美国也会给予伊朗人民很大的帮助。”
“可你应该在这儿完成学业呀。你的论文怎么办?”
努里挥了挥手:“有时候,很多事情比学业更加重要。”
安娜双眉拱起:“可你家在君主制下财运亨通,你父亲支持沙阿,与他交往密切。你参加反对派,他们怎么办?”
“无论谁掌权,石油工业都会赚大钱。我父亲支持沙阿只是权宜之计。相信我,沙阿向石油大亨们宣战并放逐那些企业家时,我父亲并不高兴。你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可你只是一介书生!你到底能做什么呀?”
“你怎能这样说呢,安娜?你当然知道学生运动有多厉害。”
“这倒不假。”她叹了口气。“回首往事,我能肯定,尽管我们当时相信自己无往而不胜,其实并非如此。”
“现在情况不同了。伊朗学生会在芝加哥有个分会,我要去参加会议。”
安娜的手从努里手臂上掉了下来;眉头轻皱,似乎要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安娜?”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下垂,盯着放下的书本;“没什么”,然后双唇紧闭。
* * *
1 指密歇根湖。
2 里海:位于中亚西部与欧洲东南端,是世界上最大的咸水湖,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湖泊,其南岸位于伊朗境内,其东南、东北、西北、西南分别为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俄罗斯。
3 莫哈德斯:伊朗人对工程师、技师的尊称。
4 大赦国际:1961年成立于伦敦的国际人权组织,又称国际特赦组织。
第6章
寒冬再次来临时,努里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会议了;会议是在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的一个伊朗学生公寓里举行的,每次大概有10人参加,与会者多数时间都是男生,偶尔也会有两个女生。
努里这才知道,美国有很多伊朗学生组织。几年前,学生运动分裂成不同的团体,很多伊斯兰主义者退出了学生运动,只剩下温和派与马克思主义派相互较量。其实这三派都想推翻国王的统治,但他们的理念方针各不相同。在某些校区,马克思主义派逐渐压倒了温和派,可他们内部分歧严重。作为一个温和派,努里感到其他人并不完全相信自己。一天晚上,当他提到25年前摩萨台1执政期间短暂的民主时,有人厉声质问道:“凭什么你觉得沙阿被推下台后人们的生活就会变好?”
“因为,往好的方面想,人们会选出一位致力于改善人民生活的领导人,”努里回答说,“伊朗必须重建民主。”
还有一位学生想要发言,但学生组织负责人马苏德插话道:“内部争吵对我们的事业没有帮助。我们有的是机会让美国对伊朗的看法大为改观,甚至可能改变美国的对伊政策;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让美国看到我们祖国的现状有多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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