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说话不腰疼嘛!当时你在美国,所以批判起来很容易;可现在你回到自己的国家了,就成了当局者,摆脱不了利害关系。”安娜轻抚着努里的脖子说道。“所以就不好妄自议论啦。”
努里握住安娜的手亲吻着:“要知道,你也变了。你越来越习惯我们做事的方式,都快成外交家了。”
安娜笑了。“有件事——晚饭时爸爸问了哈桑的妈妈和妹妹的情况。可没有提他爸爸——这是为什么?”
“他爸爸被萨瓦克监禁,遭到了刑讯,几个月后才放出来,可打那以后性情大变,很快就自杀了。”
安娜双眉紧蹙。他们走上楼,谁也没作声。到了楼梯顶端,安娜说:“说到父亲,努里,你告诉你家人我父亲的事了吗?”
努里回避了安娜的目光。
好像预料到努里会有这种反应,安娜点点头,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 * *
1 1974年由马苏德·基米亚伊导演的一部伊朗电影。
2 马丁·路德(1483~1546),日耳曼人,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倡导者,基督教新教路德宗创始人。
3 雅培制药:美国的一家历史悠久的医药保健品公司。
4 设拉子:伊朗第六大城市,也是南部最大城市,法尔斯省省会,伊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距首都德黑兰919公里。
第14章
夏天的烈火烧进了秋天,烧得沙阿不知所措,只好在八月末换了一位新首相,同时宣布自己将尊重伊斯兰传统。此后不到两周,政府军就在贾勒赫广场武力镇压了民众的大规模游行;尽管人们说法不同,努里也相信,反正死者在50人至200人之间。到处有人纵火,数不清的银行、剧院、警察局和商店遭到烧杀抢掠。沙阿下达了戒严令,逮捕了反对党的首领。人们对造反派与沙阿之间达成妥协已不抱任何希望。自此以后,1978年9月8日,即政府军在贾勒赫广场实施镇压的那一天,就被人们称为“黑色星期五”。
尽管骚乱时有发生,德黑兰北部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努里和安娜的婚礼也在按部就班地筹备。婚礼将在斋月过后的九月中旬举办,然后他俩会去伊斯法罕1度蜜月。安娜和努里的母亲每天要花好几个小时、有时甚至一整天,和做嫁衣的裁缝待在一起。
阿扎迪大酒店是一座新建的高档酒店,婚礼和宴会将在此举行。他们没有邀请沙阿,但政府要员都会出席。帕尔文和安娜仔细讨论了座位的安排、食物、花艺和送给客人的礼物,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彩排,以确保安娜到时不会乱了阵脚。婚礼后,努里的亲戚还将举办多场聚会,所以整个婚庆将会持续一周。
虽然努里已经上岗,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但他看到家人都在为婚礼忙碌,并没有为国家的命运而分神后甚感欣慰。母亲和拉蕾为婚礼操碎了心,就连安娜也忙得焦头烂额,仅有一个问题悬在心上!于是一天晚饭过后,等拉蕾和沙欣去了歌厅,努里鼓起勇气说:“爸爸,妈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父母正在看综艺节目,看上去,今晚他们比较放松,这让努里不那么紧张了。努力发现,一条抬头纹已悄悄爬上了父亲的额头。即使和母亲在一起,父亲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开朗;只有谈到儿子的婚礼时,父亲才显得振奋一些。
努里看了眼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安娜——安娜仿佛想要钻进沙发套里去!努里深吸了一口气,说:“来伊朗之前,也就是在美国的时候,我和安娜已经结婚了。”他是用波斯语说的,但他知道安娜听懂了。
努里的母亲向后仰去,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父亲没动。安娜紧张地拨弄着胳膊,努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屋子里一片死寂,显然大家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震惊。许久,父亲终于开口道:“为什么?”
努里咽了咽口水,说:“这是她父亲要求的,因为他无法来参加婚礼,但他希望亲眼看到自己女儿结婚。”
努里的母亲稍微镇定后说:“我真不明白;难道他不信任我们吗?他是不是认为我们是没有文化的农民,还是——”
“帕尔文!”努里的父亲打断她道。“让我来说。”
努里的母亲长吁一口气,十指相扣;她的样子让努里想起老电影里那些在危急时刻紧张不停地手摇扇子的女人。
父亲眯起眼问:“他没有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努里摇摇头。“爸爸,如果您觉得我这么做不对,我很遗憾。我和其他在美国留学的伊朗人聊过,他们中很多找了美国伴侣的人也都办了两次,美国和伊朗各一次。我觉得这没什么大问题。”
努里的母亲很激动,嘴里冒出一连串波斯语,而且朝安娜那边打了个手势。
最后,努里的父亲挥挥手说:“够了。”
努里的母亲这才闭上了嘴。
安娜很害怕。她完全不明白努里的母亲在说什么,可她知道他们谈得不愉快。
努里的父亲转向安娜,用英语说:“抱歉,安娜。我们……很吃惊。仅此而已;我们只是想早点知道,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如你们所说,很多美国人和伊朗人结成的夫妇也会那么做。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想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这边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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