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去德黑兰北部使馆的那段路并不长,离萨梅迪家也不远。使馆大楼气势恢宏,前面有极具现代风格的几根柱子,与白宫略有相似之处,但和德黑兰的大多数高档建筑一样,它的周围也竖着几堵高墙。寒冬渐逝,雪白的墙壁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走近才发现使馆的“涉外事务”部门在几个街区之外的另一栋楼里,于是她走向那栋与恢宏的使馆楼极不相称的混凝土小楼。门口有栅栏围着,一个身穿德黑兰警察制服的男子守着大门。她按了一下墙上的电子门铃,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她有何贵干。
“我想找个人,帮我回美国。”
门开了,安娜赶紧进去了。一阵粗略的搜身之后,一男子用口音极重的英语问她要护照。
“我……没带上。”
男子皱了皱眉,打量了她一番,接着显然是认为她没什么问题,就带她沿走廊到了一间小办公室门前。他敲敲门,走了进去。安娜在走廊里等着,屋里有人说话,声音很低。过了一会儿,那人招手让她进去,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一个男子坐在毫无特色可言的办公桌后;他面色蜡黄,头发稀疏,大腹便便,戴一副金属边框眼镜,似乎因工作繁重而心事重重,急需休假调养。
他清了清喉咙:“早上好。我是彼得·多伊奇。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他的口音也十分浓重,不过安娜听出来那是瑞士腔。
“早上好,多伊奇先生。我是美国人。我在伊朗待了一年左右,现在想回国,越快越好。”
“你是嫁了伊朗人吗?”
她点点头。
“有孩子吗?”
“没有。”
“知道了。”他又轻咳一声,“没就好,有了就麻烦啦。可即便如此,我也帮不了太大的忙。”
安娜叉起双臂。这人语气很干脆,几乎算得上机械,仿佛这话已经说了上百遍。“可我还是美国人啊。”
“没错,在美国政府看来,你是美国人,可伊朗政府并不这么认为。”
“这话什么意思?”
“你从结婚那一刻起就变成伊朗公民了。”
“不对,我有双重国籍。我……我的美国护照还在。”
多伊奇摘下眼镜,打开桌子抽屉,抽出一条手绢,擦拭着镜片,然后将眼镜戴回,说:“伊朗政府不承认双重国籍。与伊朗人成婚的美国人都被看作是伊朗人。你从结婚那一刻起就变成伊朗人了。只要你身在伊朗,就会被当成伊朗公民对待。”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根据伊朗法律——尽管你仍然拥有美国国籍——你必须凭伊朗护照出入伊朗。”
“可我没有伊朗护照啊。”
“那你可得弄一个了。”他停顿了一下,“你是在这里结婚的吗?”
“这里一次,美国一次。”
“如果你是在伊朗结的婚,那么成婚之时,伊朗官方就会没收你的美国护照。你丈夫没告诉你吗?”
安娜沉默了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忘了告诉我。”
多伊奇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当然啦,你知道,女人必须经过其丈夫的同意才能离开这儿。”
“如果丈夫不同意呢?”
“对不起,恕我爱莫能助。”他摊开双手说。
安娜只觉一阵眩晕,仿佛掉进了绝望的深渊:“一句对不起哪行?请你务必要帮我。”
“我说过了,法律无情。再加上当前美伊处于断交状态,我们所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
“可这……这太让人无法接受了。我必须离开这里,一周都待不下去了。”
多伊奇再次十指交叉,疲乏的面容说明这种话也不是头一次听到了。
安娜不肯就此气馁:“那我母亲能帮忙吗?她在巴黎。肯定可以让我去探亲吧。”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你丈夫的书面许可,你想去哪里都行。”
安娜飞快地眨眨眼:“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女士,恕我不能给您建议。我只能告诉你,除非你们离婚,或者你丈夫死亡,你才有机会拒绝承认你的伊朗身份。不过,如果有孩子的话,他们将自动成为伊朗公民,而且没法改变身份,因而必须凭伊朗护照出入境。”
真不敢想象:跟努里有了孩子眼下会是什么情形!
“而且你还需要当地官方的准许才能离开。”
绝望再度袭来,将她先前的希望洗刷得一干二净。她手足无措,但又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崩溃。“那么,”她声音战抖地问道,“你到底能帮我什么?”
“我们可以给你家人打电话或写信,告知他们你被迫滞留于此。当然,想必他们早就知道啦。”
“我丈夫不让我打电话给我妈妈,而且我跟我爸好几个月都没联系了。”
“我可以替你寄封信;如果需要的话,或许还能给你弄几件衣服。”
“可以打电话给我父亲吗?他是个物理学家,在马里兰州为政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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