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与革命_[美]莉比·菲舍尔·赫尔曼【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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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利安在一张小桌边冲她挥手。“好啊,小宝贝儿。杰拉德一会儿也会过来,你不介意吧。”

  安娜坐了下来。杰拉德是母亲的新情人,母亲的情人无一例外都蓄着胡子,一副邋遢模样,还有些许知识分子的自负。朱莉安承认他们中有许多人是激进主义者,但也有些是存在主义者,他们过着迷茫沮丧的生活,可同时又不断寻求快乐以得到慰藉。

  “待会儿我们去看电影。”朱莉安说。

  安娜点点头。尽管朱莉安有诸多不好,但她启发了安娜对电影的热爱。她带安娜看过安东尼奥尼3、贝里曼4、沙布罗尔5和特吕福6的作品,有时一天会看两部。安娜猜测,母亲是想用这种方式打发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以避免和她深入交流。也许正因为这样,安娜爱上了那些用赛璐璐7胶片呈现在银幕上的故事。她爱那些超越现实生活的人物角色,他们的一个手势或一个眼神都韵味十足。她喜爱那些穿越时空的电影剪辑手法,前一秒还在巴黎的一个村庄里,下一秒便置身于纽约的繁华大街上。她们一般在傍晚去看电影,看完后,朱莉安把安娜带回公寓,向她道晚安后再出门,直到清晨才回来;到家时,长长的金发拢在肩上,浑身散发着男人的气味。

  一次,安娜问母亲为什么要离婚。“那只是一桩权宜的婚姻。”母亲顿了很久后回答道。“我们那时是——现在也是——完全不同的人。”她紧接着补充说,那段婚姻唯一的价值就是生了安娜。如果这是真话,那你为什么要搬到七千英里之外的巴黎?而且,为什么你看上去还能如此快乐?安娜曾想,如果自己也搬到巴黎,会不会变得和母亲一样充满活力呢?现在她明白了,是努里给了自己力量,让自己快乐起来。如果没有他的身体、他的气味和他的爱抚,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母亲点了一份法式三明治:“你呢,宝贝儿?想吃点什么?”

  没有努里的日子安娜心碎不已,胃里有如刀绞:“不用了。”

  母亲皱起眉头:“你这次来吃得太少了。”

  安娜耸耸肩。

  朱莉安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她看着安娜,仿佛读懂了一切:“你恋爱了。”

  她怎么知道的?

  朱莉安似乎看透了女儿的心思:“我看得出来。”她向侍者挥手道:“亨利,来瓶葡萄酒,”然后看着安娜。“跟我说说他。”

  安娜笑了,把一切都告诉了母亲;她当然不介意——谈起努里就好像努里近在身边。

  母亲认真地听着,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听女儿说话。安娜说完后,母亲又点上一根香烟,接着缓缓吐出一缕:“我认识流亡在这儿的几个伊朗人。他们大部分是杜德党8人。”

  安娜点点头。“努里说,杜德党被沙阿赶出来了。”

  母亲对着烟灰缸弹了弹香烟。“这里也有其他伊朗人,比如穆斯林神职人员。”

  “这我就不知道了。”

  母亲犹豫了一下,问:“努里……信教吗?”

  “呃,他不信,”安娜说,“他是学工程的。他拿到学位以后就要回伊朗。”

  母亲身子前倾:“你会和他去伊朗吗?”

  安娜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自己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母亲说。“那,你有他的照片吗?”

  安娜从包里翻出一张努里的照片。这是她俩在某个晚上做爱后安娜给他拍的。照片上努里头发蓬乱,半睁着眼,那样子好像迫不及待地想再来一次。她把照片递给母亲。

  母亲仔细看了看照片。“哦,明白了。”她盯着安娜,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她;好像忽然间,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安娜觉得两颊烧了起来,但又居然有些自豪。她刚刚和母亲进行了一次姐妹般的谈话,这是前所未有的。她从母亲那儿拿回照片,不觉笑了。

  母亲却没笑。

  * * *

  1 卢森堡公园位于巴黎第六区、拉丁区中央,于1612年在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王后、路易十三之母玛丽·德·美第奇(1573—1642)的统治下建成。

  2 法国香烟品牌,历史悠久。

  3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1912—2007),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导演,也是公认在电影美学上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

  4 英马尔·贝里曼(1918-2007),瑞士导演、作家、戏剧家,被认为是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电影导演之一,执导过超过60部电影和纪录片。

  5 克洛德·沙布罗尔(1930-2010),法国著名导演、新浪潮电影运动奠基人之一。他是一位高产的导演,其代表作有《屠夫》《包法利夫人》《血色婚礼》《双面娇娃》等。

  6 弗朗索瓦·特吕弗(1932-1984),法国男演员、编剧、导演及制片人,深受真实电影美学理论和意大利现实主义的双重影响,作品具有强烈的纪实性,浓重的个人传记色彩,形成真实、诚恳的风格特征。

  7 硝化纤维塑料,又称“明片”,“化学板”,可以染成各种颜色,旧时用于制作电影或动画胶片。

  8 杜德党即伊朗共产党。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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