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木和雅自己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说的话非常软弱。他抬起头向上看了看,那巨大的黑糊糊的岩石,觉得岩石在嘲笑他。悠木的嘴里没有一点儿唾液,干燥得像着了火。手和脚都在打哆嗉,身上的力气似乎全部用光了。最要命的是,侵入身体内部的恐怖感,使悠木和雅的勇气,萎缩得接近没有了。
“没戏了,我爬不上去了!……”悠木和雅话到嘴边,刚要说出来的时候,安西燐太郎先说话了。
“悠木叔叔,上吧!……”
悠木和雅没有做声。
“踏镫没有问题吧?”
“没有……”悠木和雅回答了一句。
“那就好,来,再上吧!……”
悠木和雅又不做声了。
“悠木叔叔!……要趁热打铁,上吧!……”安西燐太郎一边鼓励着悠木和雅,一边拉紧了保险绳。
安西燐太郎的心声,通过保险绳传了过来:“畜生,如果心一旦凉下去,可就真的上不来了!”
但是,悠木和雅心中的火把,怎么点都点不着,往上爬的冲动,就是涌不上来。悠木也顾不得羞耻不羞耻了,对上面看不见身影的安西燐太郎说:“对不起,这道坎我翻不上去了。”
“看您说的,你肯定能够翻得上来!……”安西燐太郎大声鼓励着。
“不行啊,楔钉太远了,我够不着。”
“不可能够不着嘛!……”安西燐太郎大声说。
悠木和雅对安西燐太郎这种不当回事的态度,心里有些不满:“刚才试过了,离我最近的那个楔钉,我都够不着……”
“肯定够得着!……您知道吗?”安西燐太郎的话里,充满了感情,“那颗楔钉是小淳钉上去的!……”
什么?小淳?……悠木和雅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别的楔钉诱迹斑斑,只有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楔钉,还微微闪着银色的光华。
“对不起!……这件事儿一直瞒着您,上个月,我跟小淳一起,爬过一次冲立岩。”
悠木和雅顿时愣住了,张着嘴巴,不住地眨着眼睛。一起?小淳跟憐太郎?
“我们是为了给您探路,特意前来爬冲立岩的。说句不礼貌的话,我们知道,您这回可是要动真格的了。”安西燐太郎那变得越来越响亮的声音,越过坚硬的岩石,渗入了悠木和雅的心田,“小淳爬到这里的时候说,我爸爸岁数大了,光靠以前钉好的楔钉,他恐怕翻不上去,给他加一颗吧,于是他就在那里,特意为您加了一颗楔钉。”
悠木和雅虽然看不见安西燐太郎的脸,但是,他还是被这些充满感情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
“小淳……为了我……”
悠木和雅呼出了一口热气,试着动了动手指,樓了摸拳头,觉得自己有了力气。
“啊!……原来,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件,全都听从心的指挥!……”
悠木和雅抬起头来,控制着摇摇摆摆的身体,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了。
那颗银色的楔钉,看起来比刚才近得多了。
悠木和雅举起了手中的踏镫,伸向那颗银色的楔钉。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手臂上,一厘米一厘米地,慢吞吞地向模钉靠近。
五厘米……四厘米……三厘米……二厘米……一厘米……啊!……
“王八蛋,一定能够挂上去的!……”
此刻的悠木和雅,对此一点都不表不怀疑,这信心支持着他,维持着超越了自己身体的极限的姿势,
10秒……20秒……30秒……40秒……50秒……60秒……70秒……80秒……90秒……100秒……
“咔啦”一声,悦耳的、让人感到愉快的金属相撞的声音,突然在大山里回响起来。
也许是为了不打扰,悠木和雅父子二人心灵的对话吧,安西燐太郎一声不吭,只通过手中的保险绳,把由衷的祝福,向悠木和雅传送了过去。
保险绳也跟远在东京的小淳连在了一起。
在17年前的那一天,一定也是如此吧……
50
晚上10点钟,悠木和雅终于离开了报社。白天被似火的骄阳,晒得发烫的地面和建筑物,此刻依然散发着热气,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悠木和雅驾车驶出停车场。望月彩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人的生命有大小吗?”
“这些生命重,那些生命轻,这些生命珍贵,那些生命不珍贵……”望月彩子愤愤地说,“我发现,整个新闻媒体都认为:只有在这次空难中,遇难的人们的生命,才是最珍贵的。”
望月彩子的话打动了悠木和雅。他接过彩子写的文章,并力排众议,以“日航全权”的名义把彩子的文章,一字不改地安排在读者来信“日航特辑”栏目里。
最后四行文字,像火一样烧灼着眼睛:
在我父亲和堂兄死后,那么多人没掉一滴眼泪,为此,我不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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