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我不打排球了!……退出!退出!”
这时,小淳转过脸来,没看悠木的眼睛,只看着悠木胸前问:“爬山?什么山?”
“榛名山啦,妙义山啦,多了。山上可好玩儿了,空气也新鲜……”悠木和雅拿双手比画着说,“怎么样?跟爸爸去吧!……”
“……让我想想。”小淳说完,就又转过脸来,看电视去了。
由香利拽着小淳的衣服:“哥哥,哥哥,我也去!我也去!……”
小淳那不耐烦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微笑。
悠木和雅泡在浴缸里,一时间思绪万千。
罪恶感和满足感交错着,涌上了悠木和雅的心头。
利用安西燐太郎拉上小淳一起去爬山……不,这对燐太郎也是一件好事,那孩子肯定也会高兴的……
悠木和雅拿双手,捧起了一捧热水,洗了一把脸:“啊,好长的一天啊!……”
望月彩子……
这些生命重,那些生命轻,这些生命珍贵,那些生命不珍贵……
他奶奶的,管他呢!……不想这些了,反正已经决定了,彩子的文章明天见报!……
“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吗?”弓子的话在耳畔响起。
“我真的是满脸高兴的样子吗?不可能!……恐怕是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张了吧?……”悠木和雅暗暗感叹着。
“被迫辞去报社的工作,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悠木和雅暗自苦笑着,“对了,这件事情还得对弓子说。”
悠木和雅从洗澡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就剩下弓子一个人了。电视机已经关了,黑糊糊的荧光屏,既让他感到安心,又让他感到丧气。
“孩子们都睡了?”
“刚睡下。”弓子给丈夫倒了一杯啤酒,“还不怎么凉,凑合着喝吧。‘
悠木和雅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一份《北关东新闻》,翻到电视节目预告那一版,发现这些天一直以“日航”为中心的报道,已经减少了许多。
“看看四频道。”悠木和雅对弓子说。
“关于空难的?”
“嗯,体育新闻以后,就是纪实报道。”
弓子打开电视,在悠木身旁坐下,说了句“我也喝一杯吧”,于是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啤酒。
悠木和雅想把辞掉报社的事,对老婆如实说出来,但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时,弓子说话了:“我说他爸,别太往心里去了。”
“什么别太往心里去了?”
“小淳的事嘛,那孩子并不讨厌你。”
悠木和雅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说呢?……”弓子低声嘟囔着。“那孩子有点儿笨,不知道怎么跟你,把关系搞好,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这孩子性格上像你。”
悠木和雅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弓子把脸转向悠木和雅,对他说:“孩子再大点儿就好了,再大点儿就能够理解,父母对他们的一片苦心了。你不是打过他吗?孩子一时半会儿忘不了,你也不用着急,慢慢儿来。”
悠木和雅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听着呢吗?”
“全指望你了!……”悠木和雅不由得激动起来,“希望你能够永远地,做孩子们的太阳,只要有了你这个太阳,小淳和由香利就都没问题了。”
“太阳?我才不想做太阳呢!……”弓子笑了起来,“你的话太夸张了,所以,小淳受不了你那一套。”
正因为是夫妇,才能够这么相互了解,尽管是夫妇,也有永远不能互相了解的地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悠木和雅觉得很痛苦。
母亲唱的摇篮曲,突然在悠木和雅的耳边回响了。
悠木和雅小时候,是多么渴望见到太阳啊!正是有了这种渴望,他才勇敢坚强地活下来的。
弓子睡觉去了。悠木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被难以名状的虚无感笼罩着。
体育新闻播送完了,连谁输谁贏都没有闹清楚。关于日航空难的纪实报道,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悠木和雅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悠木和雅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
被晒得退了色的窗帘,某年结婚纪念日买的白色挂钟,弓子曾一度特别着迷的手工挂毯,由香利做的曾经在学校里,得了特等奖的版画,小淳的玩具跑车,在地板上留下的黑印……
一切的一切,都记录着这个家的历史,是那么值得留恋……
如果被迫辞去了报社的工作,这所房子就得卖了吧?……如果悠木和雅不当记者了,还能做什么工作呢?自由撰稿人?……如今自由撰稿人多如牛毛,靠这个是绝对不能养家煳口的。
那就去东京闯一闯?没有认识的人在东京,悠木将寸步难行。四处应聘?一个四十岁的、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的人,谁要呢?
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悠木和雅不禁嘲笑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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