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山脸上的肌肉抖动着:“配叫?”
“夜里你通过电话,传过来的东西,写到稿纸上顶多30行!”
“那有什么办法?时间紧迫嘛!……”
“这我知道,所以,那只能说是《北关东新闻》记者意志的表现,不是现场直观!……”
悠木和雅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点儿像骗小孩子。但是,一个记者如果变成,爱耍小聪明的大人,就不是一个好记者了。
“80行也好、100行也好,能写多少你尽量写,把你在现场看到的,都写下来让我看一看!……”悠木和雅这话,可以说是掏心窝子的话。
悠木和雅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佐山这样一个优秀记者,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神情忧郁的男人了呢?
佐山想了一会儿说:“明白了,我写!……”他的脸上泛着红光。
尽管神泽还是嚷嚷着不写不写,但佐山决心已定。
悠木和雅立即赶回到大办公室,看到电视上,正在直播搬运遗体的场面。桌子上的稿件和写着各种消息的纸张,又堆起来了。
“运输省空难调查委员会成员13人,已经到达现场,开始寻找黑匣子。”
“多野综合医院医生会见记者时说,生存者的血压和呼吸,都已经恢复正常,再过两、三天,就可以转到一般病房。”
“海上保安部第三管区的巡逻船,在江之岛南18公里的相模湾,发现了坠落飞机的部分碎片。”
悠木和雅一边匆忙处理着稿件,一边不时地向趴在办公室角落的桌子上,写稿子的佐山瞥上一眼。佐山好像写得很慢。以前他写稿子可快了,二、三十分钟就能写一篇社会版头条。
佐山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才把稿子写完,吃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
“写好了!……”佐山把稿子交到悠木和雅手上的时候,脸上绷得紧紧的肌肉,好像终于放松了一些。
“辛苦你了,我马上看!……”悠木和雅笑着说。
“太应该写了,写完以后,觉得轻松了许多。”佐山说了一句,不像佐山能说出来的话,转身走出办公室。
悠木和雅习惯性地拿起红笔,开始审稿。厚厚的一叠稿纸,足有100行以上。
刚刚读了一个开头,悠木的身体就颤抖了。
这个现场直观,跟夜里通过电话,传过来的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一篇新闻报道,倒不如说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文学作品。
在御巢鹰山——记者佐山
年轻的自卫队军官伫立着,像大庙里杵着的一尊门神。他用双手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女孩头上扎着鲜红的蝴蝶结,身上穿着印着露珠图案的、海蓝色的连衣裙,被烧成黑褐色的细小的右臂,无力地耷拉着。
年轻的自卫队军官仰天长叹。
天,是那么的蓝。云,是那么的白。林中小鸟的鸣叫,是那么的动听。吹过山岭的风儿,是那么的凉爽。
可是……
年轻的自卫队军官,把目光投向那边的人间地狱。
那个小女孩那细小的左臂,肯定在那边!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悠木和雅把红笔放下,先把开头部分反复读了好几遍,然后一口气读了下去。读完之后,便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等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以后,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佐山所记述的悲惨的空难场面,鲜活地在悠木和雅的眼前晃动着。
悠木和雅把稿子送到整理科科长龟岛那里:“这个,头版头条。”
龟岛看了悠木和雅一眼,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悠木和雅没有回答,一边默默地解着领带,一边朝门外走去。
10
夏日的阳光刺得皮肤生疼。
悠木和雅迈着轻快的脚步,慢腾腾地向停车场走去。在办公大楼里憋了两天了,出来以后,顿时有一种解放感,也有一种从坠机事故的喧嚣中,暂时逃脱的感觉。不过,比起这些感觉来,最使悠木感到高兴的是,看了佐山的稿子以后,自己获得的透明感。
悠木和雅发动了车子以后,没有立刻出发,而是把窗户和空调都打开,把车里边积存的热气,都赶出去以后才出发。从报社所在的总社町到高崎的家里,开车需要20分钟,还要去前桥的县中央医院,去看望一下安西,时间并不富裕。
家里的停车场里,停着一辆红色轻型小轿车,那是弓子的车。
还没等悠木和雅进门,弓子已经从家里跑了出来。
“嗨!……你回来啦?去坠机现场了?”
“没有,在报社被任命了一个全权。”
“一直在报社?”
“是啊!……”
“够憋屈的吧?”可以说,当了15年记者妻子的弓子,简直比记者还了解记者。
“小淳呢?”
“在家里玩儿呢。”弓子笑着说。
悠木和雅心里有些不快:“畜生,为什么不出来呢?”
“由香利呢?”悠木又问。
“跟朋友一起游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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