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本来已经跟悠木和雅约好,去攀登冲立岩的安西耿一郎,但是,临时接到指示,又到“孤心”去了。从“孤心”出来以后,耿一郎就倒在了路边,从此长眠不醒。
后来悠木和雅也到“孤心”去了,在那里,他见到了原社长秘书——黑田美波。那是一个长得像个混血儿似的、颇有魅力的女人。由于忍受不了白河社长的性骚扰,黑田辞职当起了陪酒女郎。她说,安西确实为了打听,关于白河对她的性骚扰问题,才多次到“孤心”去的。还说安西总是很严肃,从来不对她乱开玩笑。悠木和雅问起那天夜里的事情,黑田美波没有丝毫隐瞒地说了出来。
那天夜里,黑田美波先在“孤心”的一个姊妹店里陪酒,回到“孤心”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美波刚一进店门,已经坐在里边的安西耿一郎,马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美波面前说:“我找你有话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天黑田美波心情不好,见安西耿一郎这样来,她条件反射似的,转身就走出了“孤心”。安西耿一郎在后边大喊着:“喂,等一等!……”黑田美波觉得害怕,撒腿就跑,在欢乐街跟安西兜起圈子来。
安西耿一郎倒在欢乐街的时候,是夜里两点多,也就是说,他到处转着找黑田美波,整整找了一个小时。第二天就要攀登冲立岩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可能安西是想对黑田美波说:“一直缠着您问性骚扰的问题,这引起您的不快,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问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悠木和雅的主观想象,躺在病床上的安西耿一郎,无法证实这个猜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稚气的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那双大眼睛像一面,反映季节的镜子,映过穿透了窗帘的夏日阳光,也映过染红了半边天的秋日晚霞……
安西燐太郎又在上边喊了起来:“加油啊!……”在悠木和雅听来,安西燐太郎的喊声里,浓缩着十七年漫长的时光。
当安西耿一郎的大眼睛里,映出冬日淡淡寒霜的时候,燐太郎开始成为了悠木家的常客,休息天或晚饭前,悠木和雅经常把他带到家里去。弓子热情地款待他,由香利也特别喜欢他,跟他同岁的小淳一度困惑过,但是,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也开始把他邀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一起玩儿了。悠木曾经感到,跟小淳无法修复的父子关系,自从安西燐太郎成为这个家庭的新成员以后,也觉得大有希望了。
第二年初夏,悠木和雅开始叫上小淳和安西燐太郎,一起去爬山,已经记不清去了多少次了。直到两个人高中毕业,小淳上了大学,燐太郎到工厂当了工人,三个人也每年至少去一、两次。
“那边的石头比较脆,靠右边点儿!……”安西燐太郎在上边指挥着。
“知道了。”悠木和雅攀岩的动作,渐渐熟练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就接近了那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小平台。
“您累了吧?……”安西燐太郎笑脸相迎。
“这算什么?才爬了多一点儿啊。”悠木和雅满不在乎地说。
“开始显得有些僵硬,后来就显得自如了。”
“是啊!……”悠木和雅颇为认同。
“身体状况怎么样?”安西燐太郎看着悠木和雅,关心地问着他。
“没问题!看来爬上冲立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悠木和雅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得意地说道。
不知不觉出了很多汗。山风吹在悠木和雅的脸上,觉得非常爽快。放眼望去,一之仓泽的群山尽收眼底。对于冲立岩来说,这里只不过是第一个台阶,但已经居高临下了。
安西燐太郎看着远处某个地方,升起了一缕轻烟。那缕轻烟最初是向上直升的,但升到半空,突然被上空的风,吹得拐了一个直角……
悠木和雅看着安西燐太郎的侧脸,心想:“这孩子大概是想起了安西的葬礼吧,因为他的眼神里,含有几分哀愁。”
悠木和雅一辈子都忘不了,同事安西耿一郎的葬礼。
安西耿一郎以前的登山伙伴们都来了,悠木和雅在县立图书馆里,曾经见过一面的,走路上下蹿动的小脚末次郎,当然也来了。
出殡的时候,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出现了。本来,安西的灵柩是被男人们扛在肩上的,但随着末次郎一^声呼喊:“举高点儿,再举高一点儿!……”男人们一齐把灵柩,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一条条有力的胳膊,都伸得直直的。被高高举起的灵柩,好像融化到远处的群山里去了……
“燐太郎,你更想跟你爸爸一起,去爬冲立岩吧?”悠木和雅不由自主地问道。
“悠木叔叔想跟小淳一起,去爬冲立岩吧?……您的脸上可是写着呢!……”安西燐太郎半开玩笑地说。
悠木和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悠木父子去爬山,从来都少不了安西燐太郎,父子二人去爬山的事,一次都没有过。
“下礼拜咱爷儿俩去吧”——这句话不知有多少次,悠木和雅想对小淳说,但是,他一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怕被小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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